不存在的第三局。她会忽然地相信了命数,在这个世界上,总有那样一些人,是你注定要遇上的,即使你背过身去,仍然阻止不了命运之神将他们送至你的面前。
缘起,然后便是无止尽的纠缠。
那天,正午的阳光耀眼刺目,窗口望出去只见热腾腾一片,府外街道上的叫卖声越来越少,远远传来,已如隔世。唯有不知从哪传来的咿咿叫唱在她的耳里愈渐清晰:“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和江南老。”声音柔美凄清,“…劝君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未老莫还乡,乡在哪儿呢?
裴斯卿步出房门的时候,只见梁成荫像一根木头般呆立在了门口,自己一出来倒像是把他吓着了。
“怎么了?”他随意问道,脚步不做停留,绕过回廊朝外厅走去。
梁成荫紧跟其上,将手里的一个黄色信封递到他面前:“王爷,京城来信了。”语气异常平静。
裴斯卿停下脚步,转头盯着他手里那薄薄的一张纸,被暮色染上一层金,徒生出一抹决然来。许久才伸手拿过,展开后只见上面简单地写了两行字:“六月十三日午时三刻,白氏余党八十九人毕已肃清。”
时值正午,正是日头最毒辣的时候,只见了地面上不断往上蒸着的热气,风吹得信纸的边角微微颤抖着,也带上了一股燥热。
梁成荫看着静安王丝毫未变的神色,心内止不住地替那个女子叹息。
“叫人备些餐点,给伊姑娘送过去。”裴斯卿撂下一句话,抬脚便走,忽又一顿,背着身说:“你先下去,别跟着我。”
梁成荫只好停在了原地。
伊昔一直静静地站在窗边,看着太阳西沉,最后一抹白光从地平线上消失。夜幕降临,星光璀璨,屋子外各种各样的声音也随着嘈杂起来,游人的摊贩的勾栏里的,听在耳里倒似乎成了一曲奇异的杂调。
恍然回神的时候,伊昔终于欺骗不了自己,想起那个至今已许久未曾见面的女子,可她那明媚的笑颜却忽的在脑海中变得模糊起来,甚至连她的声音都有些飘渺不清。
都已是这样收场,她现在又会在哪儿?
其实结果已经隐隐约约地摆在那儿了,只是伊昔不愿意去触碰,她宁愿退缩再退缩,或者告诉自己冉青不过是她一位淡如水的朋友而已,然后心里就会安宁一些,不会再有莫名的慌乱。
逃避,是人的本能呵。
守在门口的俩侍卫纹丝不动,这间屋子成了一座华丽的牢笼,束缚住她的脚步,死寂的气氛仿佛在冷冷地问着她:“你会到哪儿去,会到哪儿去…”尾音处还在不停的回荡,荡得伊昔心头一紧。
会到哪儿去?她究竟会到哪儿去呢?伊昔抚着袖子口袋里的那个木雕,愣愣地问着自己。
就连为何要去苍厥她也模糊了。
想看看那个公主,那个可能和她一样也是穿越过来的女子,心情如同想在这个世界里寻到亲人一般。见着以后会不会有可能找出一个可以回去的法子?
这个想法从脑子里窜出来的时候,伊昔才稍微提起了些精神,仿佛离那段年少轻狂的时光以及那个曾属于她的男孩儿又近了几分。
记得胡凤曾大声对她说过:“你们怎么可能会有结果?封霖那可是音乐世家培养出来的音乐天才,可伊昔你呢?哼,充其量不过梵斯顿一落魄的高材生,云泥之别,你懂么?”
因为云泥之别所以不能被祝福?所以才如此荒唐地落了幕?伊昔笑,胡凤知道自己的话成了真,现在是不是在得意地笑呢?
可纵是不能在一起,她至少也应该知晓,她的封霖,此刻可安好?
神思缱绻间,府外的喧闹中隐隐约约地传来了低低的箫声,伊昔猛然回过神来后一时间还不敢相信,又在那儿僵立了片刻,听着听着竟觉得那旋律确是很熟悉,心中顿时一急,几乎就要将身子从窗口探出去细听,全然不顾门口侍卫惊疑的眼神。
然后越听越心惊,还夹着莫名的欣喜,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回身拿起放在书桌上的小提琴,拉开弓,奏出了第一个音。
清亮的弦音在空气中挥扬开来,如涓涓细流,清澈叮咚。琴箫和鸣,在嘈杂的夜色中辟开一个宁静的空间,让夜市中的游人们也禁不住顿足观望,疑惑这究竟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仙乐。
而此刻的黎城县府里,裴斯卿端过了桌上尚且温热的茶,漆黑的眼里闪过了一抹莫名的光。
第二天天未亮,一位名唤湘月的丫鬟便来到房里将伊昔唤醒,说马车已在府外备好,即刻回京。
伊昔没有多言,拿了琴就随她出了门。
巡抚大人很殷勤地对着裴斯卿哈腰弓背。转身的时候伊昔看到孙延庭站在巡抚大人身后,带着一抹很有深意的笑望着自己。
原以为有很长的一条队,其实除了车夫,总共也不过五六人。裴斯卿一人一辆马车,梁成荫和他两名手下骑马,剩下两名丫鬟共乘另一辆比较小巧的马车。
伊昔慢慢扫视四周,竟然没有发现所谓的囚车,那她该如何随行?难不成是那匹正在角落里低头觅食的白马吗?
她微皱了眉头,正想开口询问,那边一身玄色长衫的裴斯卿倒先开口了:“上来。”
上来,到他的马车里来。伊昔僵在原地,忘了自己该怎么走过去。
夏日的清晨,郊区的空气清新舒爽,伊昔静静地坐在马车一隅,扭头望向窗外。
裴斯卿饶有兴趣地望着她略显僵硬的背部线条,嘴角也不觉微微上扬了起来。侧面可以看见她不长的睫毛正被微风吹得轻颤,略干涩的唇轻抿着,脸上更是透着一丝苍白。
并不惊艳出众,却总是让人有种想多看几眼的冲动。
“伊姑娘是汕古人?”裴斯卿懒懒地倒向身后的软榻,很是随意地问着她。
“嗯。”车窗外是迅速飞过去的树林,风刮进来打乱鬓发,却很舒服。
“是么,前几年本王去汕古的时候,倒也见着过一些汕古女子,可怎么都不像是伊姑娘这样…”
“难道王爷有明令,禁止汕古人长成我这样的?”伊昔面无表情地打断他。
他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许久未停:“那倒没有…本王听说,你们那儿流传一句民谣,什么——‘月光光星亮亮,骑白马赶牛羊’,接下来是什么来着…”裴斯卿径自哼了一小段,却见她许久也没反应。
“汕古人不是都该懂的吗?”他深黑的眸子盯着她。
伊昔仍是望向窗外,淡道:“凡事不都有例外么?”
“例外啊。”他带着一抹作弄的笑意说道:“伊姑娘究竟哪点值得例外了?”
伊昔微微蹙起眉头,不愿搭理他。
裴斯卿却忽然凑到她面前:“哦本王差点忘了,伊姑娘可是身怀绝技之人,昨晚还和黎城的某位吹箫之人对曲儿来着呢,也确实当得起这个例外。”说完便扫了一眼伊昔背在身后的小提琴。
“王爷又怎能体会得到寻到知音的那种快乐?”伊昔面色不惊地侧过头,避开了他。
车外的太阳已至中天,股股热意从窗外传进来,伊昔放下了帘子。
裴斯卿紧盯着她的侧脸:“知音?不过吹了一支曲子就成知音了?可否请问伊姑娘,你那知音现下在哪儿?”
伊昔回道:“伊昔难道连这个都要向王爷禀报吗?”
裴斯卿似笑非笑:“本王倒不介意替伊姑娘将这知音寻出来,亲自送到你面前,让你们好好地聊上一番。”
伊昔回道:“若真如此,那就多谢王爷了。”
裴斯卿望了她一眼,不再说什么便倒回了榻中。
马车在林荫小道上走着,却是异常的平稳。安静得片刻,却忽然听见梁成荫低如钟鸣般的声音从车外传来:“王爷,晴云问要不要躺一躺?”
伊昔扫了一眼那略有些倦意的裴斯卿,听得他轻轻应了一声,马车便慢慢地停了下来。
不一会儿便上来一位女子,伊昔想起来是那位跟在裴斯卿身边的丫头。粉雕玉琢,一袭蜜色的绣花绸衫衬得她很是细颈纤腰,果然贵为王爷,身边的丫鬟都个个是绝色,只是那冷冰冰的眸子似乎要把人生生冻住。
车外递过来一床素色薄丝被,伊昔侧身看到了立在那儿的湘月,沐着阳光,水灵的气质倒是驱散了空气中隐隐的燥热。她正含着一抹异样的笑望向了车里。
伊昔不由得一愣。
再看着那冰美人帮她们家王爷拾掇好被子,果然走之前用冷目扫了眼自己。伊昔明白了什么,顿觉荒谬至极。
马车继续行走着,裴斯卿闭目养神倒让伊昔松了口气。
接下去的几天也是这般溜过,窗外总是陌生风景,伊昔知道他们走的是官道,不过十日光景即可抵京。
她随行并不多言,只是在车里被裴斯卿激得烦了的时候才偶尔说上几句,其他人虽说不上亲切,也至少没怎么给她脸色看,尤其那湘月,甚至说得上是友善。当然那些其他人得除开冰美人。
伊昔当没看见,但在某时某刻心里有些微微泛堵的时候,她曾试着和静安王提议,干脆就让她同湘月坐一车去算了,总不至于会逃了。
当时的静安王却笑得很是意味深长:“伊姑娘难不成在忌讳什么?”
可笑,她有什么好忌讳的?于是作罢,不再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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