醇厚的声音里透着威严。
伊昔不可思议地笑了,她谋反?
“放肆!”梁成荫不可置信地看到她竟然在笑,转头对身后的林全、吴海吼道:“还愣着干嘛!还不抓了?”
林全、吴海神情一肃,随即一左一右迅速将伊昔反扣了起来,用力之狠,伊昔当即疼得闷哼了一声。
“白氏?什么白氏?我听不懂梁大人在说什么。”她咬着牙齿忍住疼。
梁成荫冷道:“伊姑娘这话还是等到牢里再细细地说吧!”
牢里?伊昔面色泛白地问道:“梁大人至少也得说清楚这究竟怎么一回事吧?说我谋反,证据在哪儿?”
梁成荫不为所动,示意手下们押着她返程。
伊昔的肩膀被他们死死扣住,已经没了一丝力量来与他们抗衡。她看着眼前这群身手不凡的男子,心中生了满满的悲愤,却无从发泄,当下除了妥协还能怎么办?
甩开肩上那双手,伊昔拧眉冷道:“不劳烦各位大人了,我自己会走。”想自己也不过一弱女子,值得朝廷如此兴师动众的吗?
梁成荫轻松地完成了任务,风风光光地领着手下原路折回,心里却堵得慌。早知是这样一个犯人他干嘛还领这么多人来啊,不过是怕像上次“围场事变”一样来得让人猝不及防,于是摆开了阵,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誓与敌人拼死一搏,却没想到敌人竟然闷声不吭地缴械投降了。
这样的任务…也真是太低估他被尊为“静安王护法”的美称了!
这女子身边怎么就没有个高手相护呢,就这样她也敢谋反——梁成荫好心地替她多舛的命途默哀一声。
伊昔被扣上项械锁进了一个大木笼里,大部队片刻未停,一路颠簸赶回黎城的时候,夜幕已经悄然降临。可笑她几天前才刚刚从这儿离开,原来几天辛苦的步行抵不过半日车程。
黎城的大牢里终日阴霾不见阳光,空气中充斥着一股腐烂潮湿的味道。脚步声在走道里一声声回响,荡过来荡过去,伴着昏暗的灯光,显得尤为阴森恐怖。
伊昔抱着小提琴的双手有一丝发抖,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神朝两旁的牢房里瞟去,所见都是一个个晦暗发霉了的生命,只能在这暗无天日的牢里枯等死亡。
直到这一刻她才忽然地泛起一丝恐慌。
她这荒诞的一生会不会在这里就结束了?
狱卒送进来的搜菜馊饭,伊昔别开眼没有看,一天下来,除了稍许饮了些水外,粒米未食。她劝服不了自己将尊严降至这般低下——即使胃疼得难受。
可是又能坚持多久呢?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第一天尚且安然无事,只是被拉出去审了一回,那审官慵懒散漫,伊昔漠然相对,说的话未超过三句。第二天天还没亮,两名狱卒便已早早地来到了她的牢门前,解开锁又要将她带走,伊昔背着琴站起来的时候,腿脚一软,差点摔倒。
其中一名狱卒,面无表情地在门口处拦住了她,拉住她的琴盒用无起伏的语气说道:“这个留下。”
伊昔眼中露出一抹警惕,护住琴问道:“为什么要留下?”
另外一名狱卒面容当即一狞:“你这娘儿们怎么这么多话?让你留下就留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说着便要强行扯了她的琴。
伊昔拧不过他的蛮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不甚客气地抢过自己的琴将其甩在地上,那一瞬间她仿佛听见咔哒一声,心中一根紧绷着的弦,断了。
审讯室就在隔壁,门被打开的时候,伊昔被身后的狱卒狠狠一推,向前踉跄了几步险些撞在壁上。站稳抬起头的时候,却借着暗暗的光线看见了墙壁上挂着的那些还带着皮肉血渍的刑具,连着两日来未进食的胃一阵痉挛,恶心感沿着喉咙直往上窜,她干呕了起来。
“姑娘不用怕。”干裂沙哑的嗓音从昏暗的角落里传来,像是撕裂了空气中的什么东西一般,听的人心里难受得紧。
伊昔闻声猛地转头,望向审讯室的角落里。一个身着绯色官袍的男子慢慢地从阴影里走了出来,约莫已有五十来岁,狭长的眼鹰钩鼻,精短身材,绯色官袍上绣着的獬豸怒目圆睁,张牙弄爪,让他浑身上下透出一种令人生畏的气息。
“不用怕,这些东西都是对付那些刁蛮之人,暂且还用不到姑娘身上。”黎城提刑孙延庭眼露精光,沙哑着嗓子说道,随后便示意伊昔在他面前的椅子上坐下来。
暂且是么,伊昔心中犯凉。
“姑娘哪里人?”孙延庭打开桌上放着的一个簿子,低着头边看边问道。
伊昔被强行摁坐在了椅子上,她皱着眉头将肩膀上的一双手甩开,冷冷道:“汕古。”
孙延庭细细打量了她一番后,用肯定地语气质疑道:“姑娘不像汕古人。”
那座位于广袤大草原的古城,向来以开放之风闻名,居住的人们个个生的虎背熊腰,即使女人们也不例外,倒是少见她这种清秀娇小,气质出尘的女子。
“就是在汕古。”伊昔直视着他的眼重申了一遍。
孙延庭无所谓,继续下一个问题:“和白冉青什么关系?”
伊昔面色不惊:“这位大人,伊昔实在抱歉不认识什么白冉青。”
孙延庭似明白过来的说道:“是吗?或许本官该这样问,伊姑娘可认识醉香居的冉青冉姑娘?”
伊昔喉头微紧,望着他没有回答。
孙延庭笑得很是古怪:“请问伊姑娘和冉青又是什么关系?”
伊昔静坐半晌才道:“我帮她写曲调…维持生计。”
孙延庭脸上的笑有些冷意:“看来伊姑娘还是不肯说实话?”
“伊昔说的,句句是实话。”
孙延庭点着头道:“那好。那你就如实说来,为何要与白氏白冉青勾结,参与谋反?”
伊昔面色仍是不改,不答他却说道:“大人,我刚已经说了不认识白冉青,也不知道什么白氏,就更是谈不上参与谋反了。”
孙延庭眼神一凛,说道:“伊姑娘难道还需要我来提醒醉香居冉青便是那白氏冉青?怎么,到现在伊姑娘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抓进来吗?”
伊昔回道:“我也在想,我不过是‘醉香居’冉青姑娘的乐司,写些俗乐聊以生计,芝麻大的官都不认识半个,怎么就莫名奇妙地被认定谋反了呢?”
孙延庭笑了笑,显得耐性极好:“伊姑娘既然如此迷糊,那本官也不介意挑明了说。”
房顶的小窗隐隐向牢里投来薄薄的晨光,拂在伊昔脸上,却是一番平静镇定。她语气平和地问道:“哦?那就请大人明示,证据究竟在哪儿。”
“证据是吗?”孙延庭站起身,走到伊昔面前缓缓说道:“那些曲调不就是最好的证据?”
伊昔愣了一下。曲调?难道冉青在自己写给她的曲调上做了手脚?心内一凉,她却笑道:“是吗?伊昔却不知那人人皆能传唱的曲子,竟然还可以用来谋反?”
孙延庭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不正是本官要问你的吗?”
“伊昔愚笨,实在不明白。”
“不明白?那这些又是什么?”他仿佛早料到她的回答,将一个厚厚的卷本扔到了她的面前。
伊昔拿过来缓缓地翻了几页,而后不可思议地说道:“这就是大人所说的证据?也不过是一些普通的词曲,竟然就被你们理解成有了谋反之意?”
孙延庭说道:“普通的词曲?自称为裕仓年间的皇甫将军要清君侧除奸臣,更是将当今圣上、静安王都明着暗着讽遍,伊姑娘,这样大逆不道的反诗还能是普通的词曲,那你倒是给本官好好解释解释。”
伊昔放下卷本不再翻看,拧着眉道:“恕伊昔无可奉告。清者自清,任这卷上的东西怎么写,白的终究变不了黑的。”而后又缓缓抬头望向他说了一句:“黑的也别想成为白的。”
“啪”的一声,桌子忽然被孙延庭狠狠一掌震得微微摇晃,他面露狰狞,不耐烦地吼道:“我道狱吏怎么就不能审出点东西来呢!看来伊姑娘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想尝点苦头在先了!”
他回头示意站在旁边的之前的两名狱卒,他们领会了意思便快步走到伊昔身边,手一伸便把她往后面的木桩上架过去。
伊昔没有后悔自己嘴上的冲撞,盯着孙延庭嘲讽道:“大人这是要逼供吗?”
他冷哼一声:“那为何伊姑娘不好好配合本官审案?”
伊昔冷笑:“配合?大人又为何不将卷本先好好研究研究?”挣扎间肩膀疼得更加厉害了,她只能忍着疼说道:“我与大靖皇室素来无瓜葛,为何会去参与什么谋反?就凭我认识了冉青?又有谁能证明?甚至你说的那些词都不是我写的,身为提刑官,竟然连这些都不先做细想的吗?”
孙延庭眉间几乎皱成了个川字,他沉声道:“不是你写的难不成还有别人?整个醉香居的人都可以作证这些东西是你亲自写给白冉青的,你还想狡辩吗?”
伊昔一愣,心中生了苦涩,已不肯再说什么。
孙延庭冷哼一声说道:“所以伊姑娘还是好好配合,画了押吧。”
伊昔看着他拿出一张薄纸放到了自己面前,她看也没看便说道:“我看这词曲填的也没错,你们若不是心虚了,又何来的要去怕那些虚无的东西?”
“还在嘴硬!”他厉目一扫示意那两门狱卒迅速将她绑了。
伊昔直视着他的眼道:“百姓还道这黎城孙提刑是个青天好官,原来竟也是如此判案的!”
孙延庭怒目圆睁说道:“大胆,你竟敢侮辱…”
话还未说完,楼梯道里就忽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审讯室的门被强行推开。
伊昔盯着那背着手出现在门口,一脸风尘的梁成荫。
“孙延庭,把她放开。”梁成荫皱着眉头喝道,身后跟着的林全立马跑过来,撵开了还架着伊昔的两名狱卒。
孙延庭看着梁成荫,低着腰双手作揖:“梁大人。”
“王爷今早已经到黎城了。他说要亲自审。”梁成荫也显得很是迷惑。
孙延庭明显一愣,迈开步子走到他跟前,奇怪地问道:“亲自审?”
梁成荫点了点头,让开一条道,挥手示意了一下,对伊昔说道:“伊姑娘,请吧。”
伊昔望着那条幽幽的通向光亮处的通道,抿了抿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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