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莫扬扣了扣门环,黑色大门“吱呀”打开了一小半,一个煞是精干的中年汉子探出头来,眼中满是戒备,打量着门前一身劲装风尘仆仆的少年。莫扬心下暗想,这一路走来听这鸣鹤山庄在武林中如此赫赫有名,没想到待人竟如此没有大家气派,莫非是看我年少不以为意?
他心中虽如此想,却恭敬有礼地先抱拳相问:“请问钟庄主是否在庄中?”那人看他如此神色,不由面露轻视道:“你是何人?”莫扬心中暗叹一声,笑这厮如此狗眼看人低,但口气丝毫不改谦逊:“在下莫扬,无名小卒,不值一提。劳烦通传钟庄主一声,在下有要事在身,需面见庄主。”“面见庄主?有何要事?有何信物?”那汉子竟是慢慢盘问起来。
“此事关乎贵庄主家事,劳烦大哥通传一声。”莫扬心中已有一丝不耐,况且身上银两在路途中本已花费不少,李世通的消息价格卖得又高,他已多余银两来应付此等人物。这也是入中原之后才学到的规矩。他看那汉子不紧不慢的神色,料得要好一番周旋。岂料那汉子忽地将脸一沉道:“不想你如此不谙道理,庄主是何人,怎由得你说见便见?我看你来路不明,八成是望阳宫的人。”莫扬终于不耐,敛起笑容,沉声道:“不过是请通传一声,见不见还由庄主定夺。但如何随意编造在下身份,难道这就是鸣鹤山庄的待客之道吗?”那汉子回头往门内看了一眼,转头冷笑道:“今天算你运气好,我懒得跟你计较。你若再不滚开,下场可就难料了。”当下“砰”地一声将门重重闭了。
莫扬毕竟年少气盛,虽然明知不该与此等人计较,却还是忍不住怒气上涌。何况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打听到消息找到这里,竟然还被挡在门外。门里有脚步声传过来,他心念一转,立时闪身避在墙后。
大门又缓缓打开了,只是这次却不是半开,一队人马从敞开的庄门中出来,为首的是一个黑衣人,身材极其痩削,但在马上仍是稳若磐石。身后大约有四个汉子,个个也都是黑衣紧身装束骑在马上。门边肃立着一群青衣人,百般阻挠莫扬进庄的那个中年汉子亦在其中,垂手侍立,看模样甚为恭敬。
那黑衣人勒住马缰,转过头缓缓巡视了众人一遍,方开口道:“庄主有令,各人需恪尽职守,此时为多事之秋,你等务必加强警戒,庄外闲杂人等一概不许入庄。这几日无重要事务勿烦扰庄主,违者重罚。”莫扬在墙后虽听得甚清,但那黑衣人嗓音尖细,如同磨刀挫骨,叫人恨不得听不见这种声音才好。众人齐声道:“谨遵庄主之命。恭送韦副庄主。”五人调转马头出了庄门,黑色大门又缓缓关上。
眼见那帮人渐渐去远了,莫扬方从避身之处悄悄走出。既然有此禁令,想必更是不能入庄,他沿着墙外看了一圈,庄内的一棵大榕树枝干粗壮,直指苍天。虽然离院墙还有距离,但是若要攀过去尚算易事。只是现在并非春夏时节,没有浓荫掩蔽,只有等到夜深了。
这附近倒是荒僻,既无人家,更无市集。他行了约摸二里余路,方找到间兼饭铺的小茶馆,零零落落地挨着几户人家。进了茶馆,点了些吃食就着茶吃了半晌,看看外面天色渐渐黑下来了,才带着赛虎慢慢往鸣鹤山庄去。
万籁俱寂,只有寒风伴着一钩冷冷的明月,远处的群山静默地伏着,像是远古的兽。莫扬听着脚下的雪发出“咯吱咯吱”声,一阵孤独忽然涌上心头。他来中原已有不少日子了,现在如果不仔细分辨,已没有明显的特征可以识别出他的不同。
如此费尽周折就快要完成师父的嘱托时,他却忽然茫然起来。天地之大,却不知去向何方,孑然一身,了无牵挂。他的脚步渐渐慢下来,回头看看,赛虎的速度也慢下来。见他停下,便也在他身边驻足停下。莫扬蹲下身来,取出怀中锦囊并玉镯,目光渐渐温润起来,他亲昵地轻轻拍拍赛虎,低低道:“还有你。走吧。以后我们就留在中原。”
约摸半炷香时间便已到鸣鹤山庄外,他朝赛虎轻轻颔首,眼看着那黑色的影子箭一般消失在雪地里,才带上面罩,轻捷地攀上墙头。他此时才发现,原来鸣鹤山庄不仅占地极其广阔,而且布局甚是精巧,明明有有几重院落,但粗看并无二致,看来想要找到钟啸天的房间还得费些功夫。
他从树上轻轻跃至屋脊,在这种时候,他的身手敏捷如同赛虎。他所选之处相当冷清,却仍不时看到有人提着灯笼巡逻。待看到一个汉子走过,欲直起身来去另一间房查看,又看到灯笼向这边来,便紧紧伏住檐边。
本来以他的武功,即使夜闯山庄也可光明正大找到钟啸天,但他白天既然求见不能,又觉得此庄并非如江湖传言是豪杰齐聚之地,已是对钟啸天存了一分戒心;况且师父所托之事实际与钟啸天并无关联,他一路前来更是未曾听闻有关钟夫人的只言片语,如果不是找到“通天耳”李世通,他现在也未必知道师父要他寻的人竟在鸣鹤山庄内。还不如单独面见钟夫人妥当。既是这样,这就不能惊动他人,如此暗夜潜入山庄,有理也是无理,还是小心为妙。
但见那灯笼越来越近,一个汉子低声道:“近日庄内如此戒备,今日连韦副庄主都被派出庄了。往日山庄接待江湖豪杰,日日热闹非凡。这些日子却冷清得连个鬼影也见不着。到底有什么事?”“你没听说吗?好像是望阳宫已有异动,本来江湖联盟大会已定于下月召开,庄主一定是稳坐宝座。可是为了望阳宫,竟连这事都推迟了。看来来势汹汹啊。”莫扬听得声音渐渐远去,心下思量不如跟着他们,便在檐上一路轻轻蹑足爬过。
那二人声音渐低,莫扬凝神屏息仍听不清,正欲转头再重新寻找钟啸天房间时,忽见其中一人抬起头来四处看了看,莫扬心下微微一凛,右手已搭上了遗风剑的剑柄。那人却又转过头去,示意另一人不要再出声,轻轻道:“小心被庄主听见了。”另一人点点头,莫扬看着他们转过假山旁的回廊,方轻轻从屋檐上跃下。
此时已转过两处楼阁,对面的房屋中透出稀疏的灯光,大概就是他们口中的庄主的房间。他环顾四周,此地遮蔽物甚少,而以巡查密度,很难在下一班巡逻之前一探究竟。他微微纵身,悄无声息地跃上对面的屋顶。将檐瓦轻轻揭开一条缝,灯光就映入了眼帘。
房内书案前有一个身穿月白衣衫的男子,似是在看案上的书,但案上之物被他身旁的女子挡住。那女子衣着华丽却不鲜艳,虽看不到面目,身姿却甚是娉婷。她正在为身旁的男子加衣:“夜深了,如此雪夜易染风寒。”莫扬一时呆了呆,摸摸怀中的锦囊,不知如何是好。那男子抬起头来冲那女子笑了笑,拉住她的手,眼光略转,柔声道:“谢夫人关心。烦夫人让让。”随即轻轻拽过身边的女子。
莫扬只感到一阵劲风急射面颊,与此同时微微侧头,两枚亮晶晶的银针从耳畔飞过。一时不及多想,只听得室内似乎隐约有杯盏落地之声,已是几个起纵消失在茫茫夜色中。背后远远地传来一阵锣鼓与喧哗之声,灯火大盛。
房内女子一惊,衣袖无意中拂到刚刚添上热茶的茶盏。立时白皙的手背烫红了一大片。钟啸天忙拉过她的衣袖,那女子笑笑安慰他,钟啸天将她送进里间卧房,吩咐婢女敷药照看。他转身出来推开房门,这时巡视的庄人也发现了黑影,锣鼓声大作,一众守卫急忙前来护主,各房内一阵喧哗,端的是一片杂乱。这一片熙攘之中,惟钟啸天负手而立,凝视着远处的夜空,眼中阴郁之色愈盛,嘴角悄然浮起一抹冷笑。
一声清亮的唿哨在雪地里的林子中响起来,却迟迟没有看到赛虎的身影,一阵不祥的预感浮上了莫扬心头。赛虎从来没有离开他这么久,他从前住在客栈的时候,每天夜里都会打开窗,但是到了天明醒来时,它都必然会出现他留的席褥上。赛虎的勇猛灵巧是罕见的,而他也愿意它在野外自由觅食,这也许就是赛虎独一无二的灵性与野性的来源。
莫扬不由得焦急起来。以前只要他一声唿哨,不出一刻钟,就能看到那矫健熟悉的身影。而现在他已足足等了一个时辰了。他早已顺着赛虎的脚印细细搜过,只在这片林子后就消失了。他抬起头茫然四顾,空空的雪地上除了自己这两行纷杂的脚印,再无任何印记。师父的遗愿还没有完成,如果再没有了赛虎,他该如何是好?一向坚毅果敢的少年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他茫然失措地站在雪地上,这空旷而静寂的雪地让他从来没有如此刻般感觉渺小无依。紧紧攥在手中的遗风剑仿佛可以留得一丝力量,却如此冰冷。
他忽然想起那女子温柔的嗓音,那样软糯动人,含着无限的关爱为钟啸天加衣,而他却在为另一个等着她的人来见她。他曾为她流落异乡,他曾为她饱尝苦楚,他甚至为她遁入空门,而她却守着别的人吴音相媚、嘘寒问暖,醉在别人的梦乡,甚至可能不记得曾经有这样一个人为她忘却生死。莫扬的心头忽然泛出浓重的苦涩,他记起曾经笑得那样明媚的一张脸,那样素白的一身衣,尚留在怀中的玉镯被捂得温热。而她?又记不记得曾经遇到过一个叫莫扬的少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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