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她这次流泪不像之前在灵堂上那因失去挚爱的悲伤,这两行泪在她脸上写满了凄美。
窗外黑洞洞的夜,远方的安魂曲仿佛已经响起,安抚着孤魂野鬼。
“刚才晚饭后,我熬了一锅莲子汤,给精力憔悴的妹妹和孩子们补补身体。”汤夫哽咽,她流着泪,带着一种绝望,又带着一种解脱,断断续续的说道:“每个人都喝了,我也喝了一碗,我偷偷在汤里下了足量的毒药。”
叶雨的瞳孔放大,寒毛竖起,吃惊的说不出话。
汤夫人掩面而泣:“我怕他在黄泉路上孤单,我要去陪他,妹妹们也都要去。这么做,也是为他保住名声,保住我们名节。”
叶雨看着汤夫人,就好像看着全世界最狠毒的女人:“他为了保住你们,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可你这样做,让他的牺牲毫无价值。”
汤夫人道:“只有我们一家老小死绝了,他们才会放过镖局,他的牺牲才真正有价值。”
叶雨道:“可对他来说,你们才是最重要的。”
“我知道。”正因为她知道,所以她才痛哭,如果可以,汤夫人多么希望牺牲的人就是自己。
“你是不是想说,为什么我连孩子们都不放过呢?”
叶雨点点头,一个孩子是汤夫人的骨肉,一个孩子是四夫人生的,七姨太和八姨太还怀着身孕。
“他是我们的一切,也是孩子们的一切,如果我们和他都不在了,孩子们要怎么活?不如让他们平平静静的随我们而去,反倒是一种解脱。”
叶雨还想说什么,张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后,我有一个请求,把我和我丈夫的尸首放在同一具棺椁里。”
叶雨无法理解汤夫人内心的挣扎,永远无法理解。
这一夜,他喝了醉了,仿佛把过去二十多年来错过的酒全部喝掉了。
他从醉生到梦死,那天清晨的露水落在泥土里,哀怨的奏着一支安魂曲。
八个貌美如花的女人整齐的躺在眼前,她们的美貌还没因失去生命而消失,她们的眉宇间还留着昨日梨花带雨的惆怅,大夫人脸上还留着昨日胭脂色的妆容。
两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躺在她们旁边,稚嫩的脸庞并不像刚刚死去,而是还没睡醒。
这幅画面在叶雨的记忆里定格了一辈子,每每浮现在他的噩梦里,永生永世。
潮湿空气里的发霉味道似乎永远无法散去,叶雨头疼欲裂从噩梦中醒来,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似乎这样可以快一些忘掉昨晚梦里的回忆。
除了冰冷的阳光,迎接叶雨苏醒的还有小木端上来的一晚药汤。
叶雨的喉咙里干的直冒火,喝下汤药后他感觉好了许多。
“大哥哥你总算醒了,你知道不知道你整整昏迷了两天?”小木因为照顾叶雨,看上去憔悴了一些。
叶雨有些吃惊,马上又回过神了,睡两天和睡一晚上的感觉相差并不会太大。
小木又问道:“你感觉好些了吗?大夫说这个药特别管用。”
叶雨道:“好一点了,再给我一碗药。”
小木道:“好,你等我一下,上次抓的药已经喝完了,我再去抓一些。”
叶雨道:“银子还够么?”
小木笑道:“够的很,你放心。”
她在叶雨的包袱里随意抓了抓,拿了银子就跑出客栈。
随着刚苏醒而带来的疲惫让叶雨又在床上躺了下去,他并没有注意到小木身上细微的变化。
许多男人就是因为没有注意女人细微的变化而失去这个女人的,叶雨也不例外。
小木穿着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一双破鞋,对她来说有些大,稍微走快一点就会掉出去。
那双叶雨给她买的丁香色绣花鞋不见了。
她第一次穿上那双绣花鞋时,开心的原地打转,她多么想永远不会长大,就穿着这双鞋一辈子。
小木骗了叶雨,银子早就不够了,她伸进包袱里的小手其实什么都没拿走。最后一块碎银子在昨天结了房钱,她为了给叶雨买药,在当铺里用几个铜板的价格卖了那双还不算太旧的鞋。
她不愿告诉叶雨这些,她只希望大哥哥能安静养病。
可现在,年纪轻轻的小木无计可施,她第一次发现钱的重要性。
她迷茫的跪在大夫脚下,流着泪苦苦祈求了许久,好心的大夫才长叹一声,又给了她一包药。
小木开心的拿着药,风风火火的跑回客栈,秋风从她膝盖上因跪了太久而磨出的破洞里灌进去。
当然,叶雨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他像一个好几天没喝到酒的酒鬼那样,将小木刚熬好的药一饮而尽。
叶雨嘴上说好一些了,但他的身体告诉自己其实一点都没有好转。
无论希望有多么渺小,小木都不愿放弃,只要叶雨还有一口气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