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笑却更行增大。
果然等到了啊。游离,我不是自尽,不是,如此你可以等我了……
彼端金色的光华自殿门的缝隙射进,透过一只莹白的翻起的手落在那雕龙的匕首之上,那反射而起的光晃了女子的眼,模糊中惊见那个等待了许久的男子,孱弱的身躯斜斜倚在雕龙的金柱之上,翻起的手掌伸向她,光芒照在那几近透明的掌上,似是自极遥远的天边展出的希望,笑意挂上嘴角,缓缓晃动的身子不受控制的倒下,而那自红色的衣袖间伸出的洁白玉手却没有丝毫犹豫的朝着那阳光下的掌伸去……
“游离,你是来……接我了吗?你是真的在等我一起离开吗?”
此生最后的一个愿望也已实现,足矣!
足矣……
尾声
马车摇摇晃晃的前行,车轱辘压在路上骨碌碌的声音传的极远,也传进了宽敞舒适的车内,传进了唇边带笑的女子耳中。微微闭着的双眼颤了颤,感觉着男子的手温柔在脸上拂过。本来以为就此分离,再相见也不过就是奈何桥前的那碗孟婆汤,谁知温柔的阳光下探出的几近透明的手,却是带来了无尽的希望。
她……怎能不笑?
轻轻动了动僵硬的肩,头更用力的往躺靠的腿上钻了钻,十几年不曾放松的心第一次不需要时时警惕,忍不住蹭蹭抚过脸颊的手。就听得头上淡淡的笑声滑出——温润如玉。
“我的卿鸾。”
她闻言,却是心酸,这过往哪曾有过此刻这般温馨。抬眼,正望着他的脸,依旧是蜡黄的,想他刚醒来,身体本就虚弱,又急急进宫阻她求死,想必是费尽了力气,而那时见她倒在地上竟也摇晃起来,她想,他必是深爱着她的,不然明知道自己出手打落匕首的暗器是桌上的朱砂盘子,怎地还被她衣裙和颈间的红色吓住了呢,一想到他是那么真心的喜欢着自己的,就不由的更弯起了嘴角。所以……
“游离,以后……再不分开了,好吗?”语毕,竟见他枯瘦蜡黄的脸上扬起了荡人心酸的欢喜。看得她眼底略略发痒,看得她眼底泪湿。
“你终是信了我了是不是?信了我的真心是不是?”
忍下泪意,用力的点头,“嗯,游离你是真心的爱着我的,我再不怀疑了,不管过去如何,我们还活着在一起,就好了……好了……”活着在一起啊……活着……
现在想想过去的她还真是笨了些,报恩也好,真情也罢,只要两个人高高兴兴的在一起不是不什么都重要吗!
轻轻起身,握住他尚无血色的手,真心的将这一刻的幸福记下。
“我这身体怕是在无以往那般康健,以后怕是离不了汤药,你……”可愿与这般的我相伴?
“是我的错,我的错,是我喂你喝下那剧毒之药,不然……”
她苦撑许久,请遍了天下名医却终究是无人能医。甚至告诉她,游离即便是活着,却与死了无异。她心灰意冷,不忍见他曾经的意气男儿如枯败,她痛下杀手但愿能黄泉相伴,却没想到他竟然还能再回来……回来……
“怎的是你的错呢?若不是你那碗毒药,如今我又怎么醒的过来。是你救了我啊,卿鸾。”
他半年昏睡,与师门未曾联系,卿鸾心伤一心救他,也不曾想过求救师门,不过即使她有心求救也是找不到那无忧谷的,更何况此间发生了许多的事,让他们这些胜似亲兄弟的师兄弟们都无暇联系,不然他或许是不用睡这么久的吧?
现在想起,却亏了那日卿鸾喂他喝下剧毒,以毒攻毒冲散了他身上的梗塞之气,也幸得五师弟及时出现,保下了他的命,也医好了他的伤。如今他身子虽虚,却终是醒来了,醒来和她在一起。
“你是九天之上炫舞的鸾鸟,可愿意随我落入凡间,不理这世间纷扰,当无忧谷里无忧的鸳鸯?”
“好。”
就做那无忧鸳鸯,再不理人世纠葛……
*** *** *** *** *** *** *** *** *** ***
米夏正史记载,德昭十九年春,十万漕工莫名停工,漕运瘫痪,南北货物交通不及,致使米夏南北米市有市无粮,千万百姓无食三月。德昭帝急召天下能人解此危机,未久,一眼盲男子登殿求见,与德昭帝密殿商谈三个时辰,三天后,米夏漕运米市得以恢复。而年不过二十二岁的德昭帝却是一夜发白,天下传诵皇上一心为民,一夜白发。
可是天下人哪知道他曾远远的在城门前看着两人的身影,带着满心的亏欠,直到那时他才知晓,原来他对那唐卿鸾也是有着初生的情意的,他原来的确是爱着那个满身书香的女子啊,却原来在差点杀了她的时候才明白……情是什么……
番外?始
月,笼在云后,朦胧的光晕照着唐府。风,轻轻的拂过,拂过那诺大的荷花池,几近枯败的莲荷间传来一阵悉悉嗦嗦,却也掩不住那男子笼着哀伤的话语。
“我从不在乎唐府的权势钱财,只想着和妻子儿女安稳的生活,你们……又何必如此……”
男子那略显瘦弱的手臂紧紧的拦着怀中女子,白色的衣角随风而荡,在那朦胧的月光下,似是飘飘欲仙,却看得假山后的那双晶亮的眼睛一阵心惊。
小小的男孩唇角一动,“爹”这一字尚未出口,便被身后伸出的一双纤软手掌捂住,他努力的挣扎,死命的掰着那手掌,眼依旧盯着那如欲飞升的两人身上,看着他们的脚步一点点的后移,一点点的靠近那深深的荷花池……
在他几近要掰开那覆口的纤软手掌之时,却忽地震住。
不知何时站在孩子身后的少女紧捂着男孩的口,却终是隐忍不住的的轻轻抽泣,那声音极弱,就那么隐在了枯荷摇曳声中……
紧搂着慢慢的缓下挣扎的孩子,让他的头埋在怀中,而她依旧死死的盯着荷花池,那眼底满是……痛。
噗通,清晰的落水声传来,她眼见着爹娘在她那些叔伯的逼迫下落在深深的池中,眼见这他们紧拥着彼此奋力挣扎,她的心一阵抽紧,却不敢开口呼救,手握得死紧,那掌心里有娘在晚饭时分送她的一个小小玉凤,晶莹剔透,此刻那圆滑的凤翼却硌痛了她的手,但心底却更痛……
“老九,别说哥哥们心狠,咱唐家虽是一日不如一日,但大笔的钱财却是别人家想都不敢想的。我们都想要这些!可爹呢?他的眼中只有你这个文弱书生,就算你聪明绝顶,就算你诗词歌赋无一不精,那又怎么样?你根本就不懂‘商’这一字!所以……我不会让你得到唐家的,你……只有死!至于你的儿女,端看他们的资质了……或许我会放他们一马也说不定。”
心陡然一颤,她低首望着弟弟满是泪的眼,死死的盯着,死死的盯着,假装听不见荷花池中的挣扎,假装听不见爹娘的呼救,假装听不见爹娘呼喊着他们的名字,只是死死的盯着弟弟的眼。然后,牵起他的手,悄悄的,悄悄的逃离那埋藏下他们伤痛的假山湖石,奔回那植满了淡黄小花的庭院。
“十二,乖乖的回房躺下,什么声音也不要出,谁喊你也不要理,直到姐姐找你,否则一动都不要动,明白吗?”
男孩的黑亮的眼里满满的泪。
“阿姐,我们就是喊了也没有用是不是?没人会来救爹娘是不是?他们……一定会死是不是?”
她的唇轻轻的蠕动,却终是什么也没说出来。弟弟九岁,却是十分聪慧,早明白这唐家大院里的是是非非。纵使他们年幼,却不得不在父母落水挣扎的瞬间成长。那水中挣扎声似是就在耳边回荡,怕是会回荡一辈子吧……不再多想,她用力的抱了抱弟弟:“你记住!回房去,不许动,除非我叫你……”话忽的止住,垂下眸沉默半晌,才又道,“要是我没叫你,或者明天找不到我……”
“阿姐!”
“嘘……别说话,阿弟,你看到了,我们谁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所以如果明天见不到我,你记住,你要活着,无论如何也要活着!”
小小的君蝉亮晶晶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瞪着卿鸾,良久,良久:“阿姐……我明白了。”
看着他小小的身子蓦然回转,紧紧的合上朱红的门扉,忍不住的回首望向那荷花池的方向,纵然隔着层层花墙,纵然隔着丛丛树木,纵然隔着重重楼阁,她好像依旧能看见那挣扎泛起的水花……
“大哥,到底要不要把鸾儿和十二也……”
轻轻的声音自月亮门外传来,少女小小的身躯震了一震,赶忙转身回到自己的房内。
“小声些,你真当可以明目张胆的杀人放火呢,老九夫妻已经死了……”
已经死了?
脑袋里轰的一声,似是要炸开一般。而那已迈开,朝着床铺而去的脚步踉跄了下,飘忽忽的茫然起来。
明知道爹娘已经被害死了,明知道现在不是耗在这里迷茫的时候,可那脑袋,那脚就是不听自己的话,软绵绵斜斜倒下。
使劲的想着爹娘已死,使劲的想着t不要被外面的人知道,可是满脑袋的想法转来转去,就是连接不上。于是牙紧紧的咬住舌尖,让那钻心的疼痛刺激,终于甩托了迷蒙。忍着那泉涌的泪意,悄悄的自微掩的门缝望着月色下的颀长身影。
那是她的亲伯伯啊,既然忍心将骨肉至亲逼死,若是让他们知道十二和她都看见了,岂能饶过他们?
眼缓缓收回,借着透窗而入的微弱月光,定定的望着她的床。
“要是再杀了这两个小的,你说爹会不会起疑?”
“可是那两个孩子都不笨,万一……”
“别可是了,不过就是孩子,待他们成气候,怎么也要几年。哼,几年啊,几年的时间里,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了!”
“知道了,那我去看看十二……”
“呀……”猛然响起的少女尖叫止住了朝着十二房门而去的脚步,两人的眼定在了他们侄女的房门,紧接着就见那个只着白色中衣的少女夺门而出。
“卿鸾!”
少女似是一怔,脚步微停,盈盈水眸正对上一双温雅的眼。
“大伯。”小嘴微扁,光着的小脚急速迈开,小小的身影忽的投进那大伯的怀中,“大伯!”
两个男人暗暗交换眼神,这才假意关心的问道:“这是怎么了?”
小小的少女轻轻的将手抬起,柔嫩的小手上赫然满是血迹。
“大伯……”带着哭音,她回首指向自己的房门,“呜呜呜,猫挠我……呜呜呜,我以后再也不养那些破东西了。”
“卿鸾,来,大伯告诉你,你只要好好的养着你自己就好了……至于别的……确实是没必要管了。”
“嗯,以后卿鸾都听大伯的。”
“好,好乖得卿鸾。以后就听大伯的,至于你爹娘啊……落水了,死了。”
“啊?”小嘴轻张,不可思议的望着眼前那个斯文男子的脸,她努力的咬住牙,狠狠的止住满心的恨意,手上伤痕的血却越流越多,然后,很小心很小心的问道,“大伯,你说我爹娘怎么了?”那声音轻的似是怕惊醒了又一次被云掩住的月。
“死了,他们落在荷花池里淹死了。”绝情的话语自薄薄的凉唇里滑出,手轻轻的再少女的发上摩挲,“卿鸾别怕,以后大伯会照顾你的……”
轻轻的呜咽声起,她终于可以不必隐藏的哭出来了……
番外 游离?游璃
无忧谷的某个小院子里,精瘦但还算精神的游离呆呆的坐在石桌前,那桌上摆着一幅画,正是当年新婚之时他与卿鸾共同画下的,落款处还清楚留着”游离”“卿鸾”并肩而立,那下面的两个字就那么偏偏组成让他生恼的”离鸾”二字。
他本意是要在这名字上面加上姓氏,奈何就是加了姓氏那”离鸾”二字还是生生的长在那让他生恼。
这画他藏了好久,就怕卿鸾看到心伤,可他看到也是难受啊。所以,每每到了下午,卿鸾去跟师兄弟的妻子们闲聊的时候,他就拿出画来端详。一定要想出个办法,既不破坏画的美感,也要改了这倒霉的两个字,也好让这英雄美女得以见日。
正想得头疼,却见一抹紫色身影自远处划过,不是别人,正是他那曾经的王爷师弟敕风。
哼,自打回谷,他就不愿见这小子。不说别的,单说那个坐在龙椅上,搅得他不得安宁的家伙是他侄子,他就气恼,更何况当年还是他死拖活拉的把他带进官场的。
气气气!转身,不看他。
却偏偏没想到,他不看他,那小子竟还硬是走了过来。
他本不想搭理他,可这家伙偏偏就站在桌边不走。
“你到底想干什么?不去看着你老婆,在我面前晃什么。”
敕风也不动气,落座在他对面,“疏影和师嫂他们聊天呢。”
“那你就去干别的什么,不行就看看哪里有你看不顺眼的坏痞子,去打上一顿,在我面前做什么。”
敕风知游离恼他许久,是他硬留他在朝堂,也是他不许游离杀了小皇帝。
不说别的,怎么也觉得自己该负点责任,尤其现在他这身子破烂不堪,还每日对着一幅画长吁短叹的。
狭长的凤眼扫过那所谓的美女英雄,终是明白了问题所在。
淡笑:“师兄,你为什么要叫游离啊?哪有父母为儿子取这样的名字的。”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回来许久,可心底气愤不平,语气依旧不怎么好,“名字是我老爹取的,你去地府问他吧。”
其实他也想啊,他父亲虽说是个武将,但怎么也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游啊离啊的,怎么他就游离了呢?
敕风依旧不动,只是斜着凤眼看向小院外。
“师兄你说老四家的小丫头像不像那粉雕玉琢的琉璃娃娃啊?”
琉璃娃娃?嗯,老四家的小丫头的确像,晶莹剔透的,可爱的不得了。真不知道卿鸾啥时候才能给他也生一个琉璃娃娃啊。
咦?琉璃娃娃?琉璃?
白胡子的老夫子掐着戒尺狠狠的对着满头满身是土的小小男孩手上就是一下,“琉璃?你看看你哪里像是琉璃了?还琉璃,我看你就是那摔破了没人要的破瓦罐子!要是我家的孩子干脆丢了算了,你璃什么璃,离了算了。”
哎呀!他怎么这么笨啊!那日夫子打的他疼了,一心想着要是夫子告诉他爹,估计他就真的被丢离了,于是一狠心,直接把游璃改成游离,跑到爹面前耍起宝来。说什么他以后就是游离了,哪天爹要是不要他,也省的他改名,没想到这一下子他真就从游璃变成了游离。哎呀呀,看来现下他还是得改回来啊,改回来!
抬笔,淡描。“游璃”“卿鸾”并肩而立,以后他们就是自由自在琉璃做的鸾凤了。
哈哈哈哈!
眼不由得瞄向那画卷,却是一怔,热气嚯得一下冲上脸面。
“你……这是做什么?”语带娇羞,也带着丝丝尴尬。
游离却是没半点涩意,倒是看到卿鸾的羞涩心底暗喜:“还能做什么,我自是要将你我这绝世之姿找个好地方挂起来啊。”
卿鸾垂首靠近,一把将那画卷抢在手中,背在身后道:“这许久前的东西了,你还留着它何用,不如……不如再画新的,这个就……就算了。”
“算了?那怎么行,若不是这画,我怎能确定你与我之情,这个自是要挂起来的。”他跨前一步,倾近卿鸾,和她并头看向那画纸上,指点着那画上的落款道,“你看……我是这个‘璃’不是‘离’哦,记下了吗?”
卿鸾顺着他的手,这才见那“离”字旁有个墨迹尚新的“王”字旁,愣了许久,才明白他的意思,心下感动莫名,反转画来正是那曲《凭阑人》
两处相思无计留,
君上孤舟妾倚楼。
这些兰叶舟,
怎装如许愁?
正是这曲,让他解了她的情啊。
浅笑盈盈,抬笔着墨,“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题在英雄美人之侧。
七载隐匿,情见天日!
番外皇帝
他呆坐在明黄龙椅之上,探手扶着滑落身前的白丝。
发色雪白啊,发色雪白。
如此,可是遂了将军的愿?
留他在龙椅上,为国忧心,为民伤脑。
留他在人世间,时时记得自己曾犯下的错,时时悔恨?
如此,可是他们要的?可是他们要的?
探手,自龙椅之下拿出他细细保存的小小锦盒,揭开层层包裹,轻轻的将里面的物品一件件的抚过。
绘着人像的画卷,曾能让人畅行无阻的玉牌和一封封的……信件……信件……皇叔给他寄来的信。
那年,他斩了丞相,要杀了那叶疏影,皇叔走了。他害怕啊害怕,他不过是个少年,坐在这明黄的龙椅之上怎能不怕。他想要有人陪着,他知道,皇叔从不恋栈权位,他会回来助他是因为亲情。他留下凤将军也是为了与他的亲情。可他也知道,将军走了,那也就是皇叔再不关心他的时刻到了。所以,他不能让将军走,将军走了,他身边还能剩下谁?谁都没了,他怎么办?他不要孤独的一人,他不要独自在这高高的龙椅上坐着,将军不留下?那他就想办法留下他!皇叔不会来看他?没关系,他会想办法让皇叔来看他。
你瞧,他设计了将军,他夺走了将军的妻子,皇叔果然回来了不是?纵然是斥责,纵然是打骂,他不在乎。至少……还是关心他的。
你看,皇叔现在每年都会寄信给他,提醒他帝王之道。那又如何?他还是至亲骨肉的不是吗?
轻展手边新至的信件
我侄:
叔近日重游环城,当见水患已除,极为欣慰。
叔敕风
寥寥数字,却是他年年的期盼,每一年,每一年。从将军走了后,皇叔来见他的那最后一次,他就开始每一年每一年的等着这样的信件,让他知道,皇叔还记着他呢,纵然是他不许皇叔和……和……皇婶的婚事,皇叔依旧是记得他的。
轻轻的,轻轻的将信折好,放进小小的锦盒里。
如此再等明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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