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男儿,却要妻子如此相救……如何能忍,如何能忍。
双拳紧握,极端的后悔那夜的剑没有刺穿虚伪的假面。
身前女子微动,缓缓翻身,面朝向了里侧,游离心一惊,忽觉失落,忙伸手拉她入怀抱了个密实,却没看见她黑发覆遮之下滑落的泪痕。
“你后悔了?”
清冷淡雅的声音带着些许暗哑,忽的自怀中响起,游离又是一颤,手臂紧了紧才道:“不悔。”
少许又他又柔声再道:“我有什么可悔的?毕竟……”毕竟你是为了我才陷入如此境地的,“你手上那休书明日找出来,咱撕了便是,我不曾写过便算不得数。若是你觉得不妥,那咱们也可重新采纳问吉,我八抬大轿再迎你进门,反正今生你只能是我凤家媳妇,跑不了了。此生最不值得我后悔的就是娶你为妻。”
轻轻前移,缓缓将唇触上她发顶,清香扑鼻,心安莫名。却不知他的话让她紧揪着的心稍稍宽慰,却不知他的话为她带来点点希望。却不知这些许温暖会是她此生最最留恋的。
唇边浅笑,颊边挂着泪,埋首在那宽宽的胸膛之上,缓缓的磨蹭,将淡淡湿意染在他的胸口,正正当中,将真情之泪留下,即使他日不见那湿湿泪痕,却不能磨灭它曾存在的事实。
带着淡淡娇气,轻道:“我想看月亮,我们从不曾一起赏过月。”游离微怔,不舍的将她缓缓推开,利落的拾起散落的到处都是的衣物穿戴,又自箱柜中找出她的贴身衣物,却只许她着上雪白的中衣,然后便用锦被一把将卿鸾裹起来,抱着她跨出门去飞身上了屋顶。
白日里的阳极暖,早将屋顶满满的白雪融尽,连院子里的雪也融的差不多,现下整个书斋除了少许背阴地方,再不见雪白,只剩下冰冻起来的雪水和泥土,而此时这夜半时分也是极冷的。
游离紧了紧抱着卿鸾的手,两人一起抬首望着半圆的月。
“那夜也是这般的月,将圆未圆。”卿鸾的清清凉凉的声音在这月下更显几分飘渺,“爹娘带着我和君蝉在唐府已然枯萎了的荷花池边赏月,赏得正是那月下枯荷的景色,后来便送了我们每人一块玉,那是娘亲手刻的,温润至极的暖玉,娘说,玉是最有灵性的,你贴身带着让它和你的血脉相连,时日久了,便更显那玉的温润。更显它的光泽,我却没料到,同样是那日的月下,我亲眼见到爹娘被活活淹死在那满是枯荷的破败池子里。”
游离心底紧了紧,知晓那年卿鸾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少女,十二岁,亲眼见到那般情形,该是如何的痛彻心扉,该是如何的不知所措。
“于是我不动声色,在听得他们竟然想要斩草除根之时,阻住了他们的脚步保下了阿弟的命。”
游离不动,搂着她的手臂轻轻的摇晃,对着远远的月,光照在两个人的身上,不觉得温馨,却是淡淡的寂寞,寂寞……之于卿鸾却是这多年孤寂和胆战心惊后的一方净土。
游离……游离……如此温暖的时刻,我想自私的稍稍多贪一刻。真的也好,假的也罢,你报恩也好,怜惜也罢,我自私的享受一下,不会很久,不会很久……我真的不想贪心,但现在我好累,好累……
“那些已然过去了,现如今有我,我在你便不必再心惊胆战,我在,你便只是窝在我的怀中等着,等着我将这纷纷扰扰摆平,安稳的等着,我必不会让你再费心思。你放心的依靠我可好?”
“放心?放心……依靠?”她沉吟,略略垂首,让投在脸上的月光制造些许的暗影,遮掩眼底悲戚,“好……”
换来的是游离微微的叹息,和略略的遗憾。只是天上的月依旧明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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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早已在暖阳下融尽,悲戚的寒风也少来扰人,游离面带着笑容自门外踏进,意外的发现近日紧闭着门扉的书斋又有文人登门,陈列着书册的架子前有人读阅,掌柜的正从落魄文人手中接过几枚铜板,恭敬的将文人要的书递上。他虽意外却不奇怪,现下虽是盛世,却少不得依旧是贫富贵贱之分,登门书斋的除了那些自命不凡的大家雅士,也少不得这样时运不济的文人,虽说那大家之人重什么名望身份,在现下里不愿踏进书斋大门,甚至时不时的批判着唐氏姐弟,可却挡不住这要读书要找书的人。
他略略对着擦身而过的文人一笑,闪进侧面的门内,步入书斋院内。
近日来的他是十分高兴,因为那个他真心相待的女人与他是大有进展,虽说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候,却也不得不说是十二出了事,才有这等的机会让他们夫妻能旧情重续,甚至更甚以往,每日里总有机会耳鬓厮磨,虽明知卿鸾的心尚未全然打开,但这样的发展他已是满足,他们曾经的隔阂也不是这一朝一夕可以打得破的,他如今是最有耐性的,任卿鸾心似寒冰,终会被他这暖阳融化。
这十来天卿鸾虽是愁眉不展,但与他在一起时总是略略舒心些的,这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小皇帝现在是掐住了君蝉制约卿鸾,他知道怎么可能仅是因为卿鸾谋划”官商勾结”,没了唐卿鸾,自然皇帝还是能找到别人的,他只是不甘,定然是不甘,说不得也真的对卿鸾有所图。可他哪知,这般对待君蝉,便必然是与卿鸾决裂了,不!应该说自那日逼迫卿鸾入宫救他凤游离之时,便断了卿鸾的忠君之心,虽说这些日子她似是为了当初的约定而为君谋划,可其实不过是借此间方便向那唐家报复,她要的一直只是报仇!
转过亭台楼阁,正望向那植着梧桐的小院,一抹倩影在院前,而与她相对而立的,却是一黑色劲装长身男子,怎的着背影如此熟悉?极像他刚刚自京城无踪门的暗点见过的护法莫苍冥。但……卿鸾与无踪门又有何牵连,纵然是和那消息四通的门派有所往来,又怎么会是他?莫不是也因着凌云书斋而结缘?如此……为何他不坦诚相告,还对救十二一事多有推脱,难道……不,这莫苍冥他是识得的,不是那龌龊小人,怎会趁人之危对卿鸾有所图?不会的!
悄然后退,隐住身形。
他要看看这莫苍冥搞什么鬼。
黑衣劲装的男子斜眼一眯,忽的打断女子未尽之语:“该我做的我自是会做,这些时日也算是合作愉快,如今我那妹子担心的是你,你和那凤游离现下如何?”
卿鸾微微垂首,道:“游离对我自是好的,只是……只是……
似是早猜到那个风发意气的才女会有这落寞表情,莫苍冥也不着急,只是静静的等着她说下去,直至许久,那唐卿鸾长叹一声,语音已然平静。
“游离对我自是很好,奈何我心中最重的始终不是他,初时我惑他心神,佯装可怜离了那唐府,与他成亲三载说到情爱……也许是有的吧,只是我还没明白过来。那日凤老夫人的休书我接的平静,只因我筹谋已久,到了我报仇雪恨的时机,离开便离开,没想过心底不舍究竟为何,如今想来,当时即便为了他,我也是会舍弃的,唐卿鸾一生最重要的便是我那弟弟,便是我父母的大仇,情爱……什么都不是了,不是了……”
她说的无奈,莫苍冥却清楚地看到她的落寞,她的遗憾,不由想到他那妹子忆往昔的表情,他知道,这唐卿鸾对凤游离是爱意已深。
“可你依旧在唐老妇人的哀求下救他了不是吗?”
“救他?莫要说卿鸾心硬,那凤老夫人就是在雪地里跪上十天半月也是没用的。我若是因此心软,就不会让你将那米粮囤积不发饿死百姓了!我……我是决不能看着他死的,不过就是贞洁,算什么东西!却没想到如今换来了他的相报。他怎么知道,我不要他这般的委屈啊,何必因这感激之情勉强自己接受我这样的残花败柳!”
“你……”莫苍冥无语,虽然他极想说“你难道不能和那游离忘了过去种种,好好的快乐的看待以后”但他知道这话即使是说了也没有意义。
男人怎会不重妻子贞洁,即使为了他而失贞也难以接受。如今那凤游离处处为着唐卿鸾,虽说他们旁观者怎么看也是情意深似海,但若说是不为恩情,能信的又有几个?侧首望向不远处飞纱妙曼的亭台,摇头一叹,凤游离你自求多福吧!
“你是如此,我那妹子也是如此,看来这情爱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还是不碰为妙。六姑娘,你且放心,我既然做了这粮市的主事就万不会半途而废,你的计划我自当遵守。至于君蝉兄弟……现下我们实力毕竟不足,如此暗渡他出来,以后定然是要处处受制的,且委屈他几天,我想……”他缓缓倾身靠近卿鸾,压低蚁语一番便袍袖一挥越墙而出了,留下的仅仅是唐卿鸾的长叹和凤游离的懊恼……
原来……原来他以为得进展不过是她一时的安慰,原来,原来她依旧认为他的呵护来自感激……
感激,感激自是有的,感激的是她不顾自己为他挺身,这般所为,不是情爱是什么?他感激的是她的真情啊!卿鸾!
掩去恼意,整整衣襟,将那自唇角卸下的笑痕重新挂上,步出了遮掩的亭纱。
卿鸾依旧呆立,没见远远而来的游离,只是莫苍冥的话还在耳边轻荡,烦躁,不知何时能解,心底如同猫一下下的在心上挠着。那难耐的此时即便是有人在身边发出一点点的声音也让她烦的要死,心底甚至有那种,“离我远些,否则就是开口骂人也是会做的”想法,甚至别想会文质彬彬的委婉的文人骂法,骂的话就是骂坊间最最难听的话,也别问她怎么就会,没错,她就是会!要是不服你现在就过来试试!奈何此时黑色的皂靴已然映入眼帘。男子朝着她伸出手来,几近要碰触到她的如玉容颜之时……
游离张口,话未出口却是猛然怔了,掩下眼底怜爱悲伤,故作笑颜,似是不解的看着眼前女子,缓道:“呃……,卿鸾,你若是饿了,我吩咐厨房为你提前准备午膳,毕竟我的手……不能吃。”
听他调笑,难忍泪意,却是镇定的松口,看也不看他落血的伤口,只是轻道:“你……走吧……”走吧,这短暂的温馨依靠已然到头,以后便真真是各走各路了!以后她依旧是她唐卿鸾,满心仇恨的唐卿鸾,以后的她便与这时间为敌!猛然回首,又一次留下他孤寂一人独立。
游离不动,只是定定望着她回身而去的背影。
你不信我吗?不信吗?要我离开吗?如此便离开了?离开……便先离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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