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想必亦然。而他自己呢,他是否能斗赢他自己?也许到死他都不明白,他竟会死在自己一时兴起想出的招式之下,而且是一个毫不懂武功的女人手中。
彤云密布,寒风呼啸,鹅毛般的大雪从天而降,铺天盖地,好不热闹,远近视野立时变得模糊。今冬的第一场雪竟然来得如此毫无预兆,是否老天也想借此将师父那邪恶污秽的过去掩盖?过去,再不值得留恋!转过身,她向木屋走去。
清脆的铃铛声从远处隐隐约约地传来,她驻足聆听。这谷中,从未有外人来过。渐渐地,铃声近了,却是一匹马在风雪中艰难地行走。马上坐着一人,披着斗篷,身体异常肥大。
“姑娘,可否行个方便,借处地方避避风雪?”那是个男人的声音,语气甚是谦和有礼。
叶青鸿转过身推开木门,一股热气迎面扑来。踏进门槛,她回头对走进的那人淡淡地道:“进来吧!”语罢径自走入自己的房间。
对于她的冷淡,傅昕臣不以为意。住于深山之中的人最不喜有人打扰,她没拒绝已是大幸。低下头,他对着怀中人儿柔声道:“净儿,你感觉可好?”
怀中人细细柔柔地“嗯”了一声,然后是一连串的轻咳声。
抱着妻子跳下马,傅昕臣将马拴在檐下的廊柱上,方才扶着妻子走进温暖的屋中。屋子并不大,屋中央摆着一个炭炉,周围有几方草垫;左手墙上挂着一把锈迹斑驳的大铁弓,似久已未用;墙角是一堆劈好的木头,堆得很整齐;再来就是一架通往阁楼的木梯和梯下那扇通往别的房间的木门,不见方才那女子,想是到了里间。除此以外,别无他物,这屋中的陈设比一般山农来得还要简单。没人招呼,傅昕臣只得自便,与妻子在草垫上坐下取暖。
半晌无语,夫妻俩似乎都心事重重,偶尔传来妻子杨芷净的轻咳声,在寂静的雪屋中分外刺耳。
“臣哥,没有用的,我们回去吧!”似乎考虑了很久,杨芷净像是下定了决心,柔弱的声音中是无比的坚定。
“不可能!”傅昕臣决然地拒绝妻子,“我不会放弃的,你也不准放弃!”命令刚硬的语气中却隐含着太多的惶然。
“唉!你这又是何苦?”杨芷净偎进丈夫的怀中,心疼地轻抚他长满胡茬、憔悴异常的俊脸。曾几何时,这张脸不再焕发出摄人的神采,“你瘦了!”她眼中噙着泪,如果不是她——
“为我好好保重自己!”轻柔的肯求让人不忍拒绝。
傅昕臣伸手握住妻子抚摸自己的柔荑,闭了闭眼,哑声道:“没有你,保重身体于我何用?”
“臣哥。”杨芷净无力地轻唤,又是感动又是心酸,伸手为他梳理微乱的鬓发,她的眼中充满怜惜,“得夫如你,夫复何求?”她忍不住轻叹。
“我何尝不是。”傅昕臣微微一笑,看着爱妻娇美的脸,想起第一次看到她时自己许下的诺言:他要她一生一世都开开心心的。
“吱呀”的开门声打断了两人深情的对望,夫妻俩不约而同看向梯下木门,顿时呆住。
叶青鸿身着白色衣裙正从门中走出,一双明眸好奇地看向炭火旁的两位不速之客。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师父师娘以外的人呢。她长得本就秀美绝伦,在这荒山之中乍然见到,难免不令人感到惊讶。
傅昕臣一怔之后回过神来,向她微微一点头,算是招呼,然后目光又落回爱妻身上。反倒是杨芷净目不转睛地盯着人家,直至她在他们对面坐下,黛眉微扬,一对晶灿明媚的眸子疑惑地回望她时,她方才惊觉。颇有些尴尬地一笑,心中却忍不住赞叹造物者的神奇,竟能将北方的高贵典雅与南方的娇柔妩媚巧妙地融合于一人身上,且又是出现在这蛮荒之地。如不是不信鬼神,什么山精野怪、天仙鬼魅说不定就要往她身上套一套了。
杨芷净美目忍不住溜向丈夫,想知道碰上如此绝色他会做何反应。却见他眉宇深锁,满目忧伤,正盯着炭火出神,丝毫未因女孩的出现有所改变。她不由得在心底里幽幽地叹了口气。她知道他的心思,可是生死有命,在大限来临之际,又有谁真能力挽狂澜?
“臣哥。”悄悄伸出手,她握住丈夫的大手,安抚他趋于绝望的心。放心不下啊,他是如此地固执,如此地执着。
温柔地回视妻子,看到她的憔悴与担心,傅昕臣心中一恸,虎目中泪光隐现,却没说话。还能说什么呢?他空有傲人的财富与权力,却只能眼看着心爱的人儿的生命力一点一滴迅速地流逝,他还能说什么呢?
叶青鸿敏感地察觉到流动于两人之间的愁绪,他们——有什么事困扰着吧。
“你们,不开心?”她试探性地问。这是多年来主动与人攀谈,娇媚的声音,语调却生硬无比,让人不禁对她的好印象打了折扣。
傅昕臣心中有事,并没理会她,杨芷净却不想多谈,只微笑着问:“姑娘怎么称呼?”说话时胸中一阵烦闷,忍不住微微细喘。
“你还好吧?”傅昕臣脸色微变,忙将内力经两人交握的手源源输入她体内。这一年来,她就是靠着他的真气才能勉强将毒性压下,只是这样还能维持多久,谁也不知道,所以他们急需找到雪濡草,据说它可以将她体内的毒素清除干净。
“别担心,我没事。”杨芷净柔声安抚丈夫,不愿看他为自己整日提心吊胆。她心痛呵!如果可以,她宁可自己从未嫁给他,那他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痛苦了。
见杨芷净果然无什么异常,傅昕臣这才放心,伸臂将她揽入怀中,心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柔情与不舍。
从来不知道男人和女人可以如此相处,叶青鸿不由得看呆了,一丝无法言明的渴望悄悄浮上心间,她的目光瞟向傅昕臣那虽长满胡茬却俊逸非凡的脸,随即又心慌地转开。脸怎么会热热的呢?她不解地伸手轻抚自己滚烫的颊。她竟然不敢看他,这可是从来不曾有的事。
“奴儿。师娘叫奴儿。”轻轻地,她回答杨芷净先前的问话,虽然知道自己本名叫叶青鸿,但她却不愿说,因为那三个字代表着遗弃。跟着司徒行夫妇多年,他们对她虽然不好,但她的来历他们却也没有丝毫隐瞒。
“奴儿姑娘吗?这里可是只有你一人?”杨芷净温柔地问,心中却纳闷无比。进来这许久,并没有看见其他人,而如果要说是她独居于此,实在不像,毕竟她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娇娇弱弱的一个小姑娘又怎能单身长住在这危险四伏的深山之中。难道她真是什么异物?思及此,她心中不禁微微发毛,目光开始不安地在木屋中转悠。
“不是,师父、师娘。”可是都死了。后面那句叶青鸿并没说,只因杨芷净的眼神令她不由自主收了口。
“这样啊。”杨芷净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心中则大大地吁了口气,只要不是怪物就好,“你从小就住在这里吗?”她向来好奇心重,尤其对方又是一个如此神秘的绝色美女,就更无法遏制她一探究竟的冲动了。而了解她的傅昕臣只能在一旁无奈地叹息。
“是。”叶青鸿回答得简短,却没有丝毫不耐。
杨芷净不满地皱了皱秀眉,除了师兄卿洵,眼前这个女孩可算得上她遇见过的人中最懂得惜字如金的了,她就不信不能逗得她多说几个字。正这么想着,一旁的傅昕臣却开了口——
“奴儿,你可知道雪濡草?”这女孩长年住于此,说不定知道雪濡草。
杨芷净一震,望向他。
“雪濡草?”叶青鸿偏头思索,这名字好熟,师父似乎说过,红色的草,“像血一般艳红,”她低喃,努力地回忆师父的话:由雪水濡养而成,雪?纯洁如你,美艳如你,不过它高不可攀,而你却能任意采撷,他的狂笑似乎仍在耳边回响。只是她真能任意采撷吗?不是这样吧。
“你知道?”傅昕臣激动地一把抓住微微出神的叶青鸿的手臂,“告诉我哪里可以找到!”
他情急之下忘了控制力道,叶青鸿痛得皱起了秀眉,却哼也未哼。比这痛苦千百倍的折磨她都忍受下来了,这一点儿小痛算得了什么。目光下滑落在那紧攫住自己的大手上,那皮肤黝黑、五指修长、骨节分明的大手与自己的手是多么不同。她抬起自己的左手,为什么差别那么大呢?轻轻地将小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才有他的一半大呢。
倒抽气声响起,杨芷净没想到这女孩竟敢当着她的面勾引她的丈夫,而最让她难以忍受的是她的臣哥竟然没有拒绝,这、这真是太可恶了!不行,她得捍卫自己的地位。想至此,她突然伸手扶住自己的额头,痛苦地呻吟起来。
“净儿,又发作了?”果不其然,一听到她的呻吟,傅昕臣立刻抽回手握住她的手,缓缓输入真气。
那关切的神情只为她一人呈现,思及此,杨芷净立刻心满意足,柔柔地道:“还好,只是头有点儿痛,歇歇就好了。”
傅昕臣体贴地为妻子调整好姿势,以便她能更舒适地靠着。杨芷净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闭上美目假寐。从微启的眼缝中,她看见叶青鸿正呆呆地看着他俩,脸上尽是迷惑及羡慕。心中大快,哼,和她抢,她还不够格。
“奴儿,哪里可以找到雪濡草?”傅昕臣安置好妻子,不忘心中始终悬惦念着的问题,再次问道。对于叶青鸿方才的动作,他并不以为意,只把那当成一个小姑娘的好奇而已。他心胸坦荡,自不会明白杨芷净的心思。
“雪濡草?”叶青鸿垂下头,刚刚他手收回去时,尽管疼痛也随之消失,但她却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失落。为什么会这样,她不解。
“山上,那座。”站起身,她走到门边,拉开门,一阵狂风夹着雪花迎面扑来,吹起点点火星四处飞散,连带地吹起她的发,她的裙。她恍若不觉,踏入雪中,伸手指着暴风雪中的一团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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