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清坐在桃源村的溪水旁,出来不少日子了,河水已经化了,一捧清泉入口,有些扎牙根,但是很甜。
离开了生活了十几年的小镇、离开了那个风风火火的姑娘、做别了先生、遇到了不太真诚的和尚,也挺不错的吗。
和尚坐在周正清身边:“我知道,说了可能没用,但是和尚还是应该跟你说,万一……”
还没等和尚说完,周正清打断了和尚,随手扔出一块石子,在河面打了个水花:“万一打不过,我就跑?”拍了拍和尚的肩膀:“你放心,我舍不得死,惜命的很,我可不能死在你前头,要是你在我坟前念经,那还不得烦死我。不过在大明地界儿,神灵土地不管,会有人问责,我这个王爷不管,自然也会有人问责的,我可不是发善心。”
和尚闭口不言。周正清摸了摸手腕,一对银镯子忽隐忽现,能让这个向来不喜欢说话的和尚对自己唠唠叨叨,桃源村的风水,是真的不错。起身离开,和尚跟上。
不知不觉已经入了二月份,不少的青年中年汉子都下地进行春耕了,天空有些阴沉,似乎今年第一场雨就要到来。男人们忙着春耕,女人们也都在地里忙活,有牛的人家轻松一点,没有牛的人家只能等着借一头牛来省些力气,不愿借用别人家牛的就只能自己用出老黄牛的力气。牛很少,特别是在这么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村子。
村里的路很平整,不时有几家孩童追逐打闹。小孩子蹦蹦跳跳,一头撞到了和尚腿上,和尚低头,弯腰扶起这个哭哭啼啼的小男孩,和尚从进了村子那一刻起就悲苦的面容,多了些笑意。
小孩子哭起来,其实还是挺好看的。旁边一个七、八岁胖嘟嘟的小女孩好像发现了什么,大胆的跑过来摸了摸和尚的光头,奶声奶气的问这个很好看的和尚:“你是谁呀,为什么我没见过你,你怎么没有头发呢?”
和尚笑意更浓,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有些不好意思,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周正清不屑的瞥了一眼和尚,对小女孩做了个鬼脸:“他是个和尚,和尚都是光头,我跟你说,别离他太近,小心他让你也剃光头”。
小女孩竟是半点不怕生,双手叉腰,脖子一歪,脑袋上两个辫子一上一下,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对自己做鬼脸的大哥哥:“哼,一看你就不是什么好人,就会吓唬小孩子。”
然后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询问周正清:“和尚都这么漂亮吗?我也想当和尚。”那个被和尚扶起来的小男孩儿也不哭了,跑到小女孩身后,趴到小女孩耳边,仿佛生怕这两个奇怪的陌生人听到,轻声细语的警告小女孩:“你可不能当和尚,我爹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头发不能剃的。”
小女孩一把推开趴在自己耳边的烦人精,指着鼻子破口大骂:“你个爱哭鬼,你爹还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呢,你还不是整天哭哭唧唧的。”旁边几个小孩子都不敢为这个小男孩‘申冤’,实在是平时被打的怕了。
和尚蹲下,尽量与小女孩视线持平:“想当和尚没什么不对,不妨等你再长大些。”小女孩儿犯了难,一时间有些垂头丧气。
看着这个脑袋发亮的和尚:“长大些可就没时间陪你当和尚了,长大了还要嫁人,再长大些还要去祭祀山神,就更没有时间了呀!”
女孩摇了摇头,似乎终于做了什么决定:“算了,我不嫁人了,等我长大了,就陪你一起当和尚,你可要等我,不许骗人呦!咱们拉钩”。
和尚闻言,抬起右手,与那个小女孩半空中遥遥等候的小拇指钩在一块儿。小女孩伸出左手,在和尚脸颊上轻轻一抹,哭丧着脸:“原来和尚也是爱哭鬼呀!我不想跟你当和尚了。”
和尚破天荒的笑出声来:“和尚可不是爱哭鬼,我这是想到还要等不少年才能看到你的小光头,伤心呀!”
小姑娘抽回小手就换上了笑脸:“大和尚,我叫唐果,他们都叫我果果,你叫什么呀?”
和尚看着小姑娘的眼睛,指着周正清:“我叫境生,你也可以像他一样叫我真诚和尚。”
唐果小姑娘撇了眼周正清,撅着嘴,不太高兴了:“我才不要和那个粪蛋儿似的讨厌鬼一样,我就叫你大和尚了。你可一定要等我长大啊!”
周正清有些郁闷,屁大点儿的丫头片子,自己怎么还不如爱哭鬼,变成讨厌鬼了。
小姑娘蹦蹦跳跳的揪着爱哭鬼的衣领,带着几个小跟班,吵闹着要那个爱哭鬼教自己写字。毕竟写字的时间过得特别快,写着写着,可能自己就变成和尚了呢。
周正清看着那个胖嘟嘟的小女孩儿走远,又看了看自己身边,这个刚刚起身,却泪流满面的和尚。
二月的风吹起周正清散落肩头的长发,和尚转头,施了个佛礼,目光坚毅,还未开口,又被周正清打断。
此时的周正清忽然之间不想听和尚说话了,挥挥手:“小丫头可是挺喜欢和尚的,所以,我能拔刀了吗?”和尚抬步往回走。周正清愣在原地:“和尚,你去哪呀?”和尚依旧没停下脚步,只是回了句“拿刀”。
此时的阿寿汉子正在村长家里端着酒杯。他没什么心思在这么个日子里下地忙活,只是在家里也待的不太安稳。生怕那个周全小兄弟随时反悔,找自己的麻烦。左思右想,还是在陶五兄弟那儿待着舒坦些。带着自家婆娘,又领着一个五六岁大的男孩儿,提两坛子酒,躲出去了。大门敞开,省的真惹怒了那两个外乡人。
与自己那陶五兄弟碰了个杯:“五哥,咱们村儿里这些年少有外人,可每次来了外人,就是全村的老少爷们一起遭罪,真他娘的邪乎。”
坐在炕桌另一侧的陶五,抿了一口,没有多喝,阴沉着脸:“兄弟,我跟你说,咱们这算不错了,咱们好歹还是抢到了那保命的本钱,就算晚上出了事儿,咱们怎么也能熬到天亮,只是往后的日子可不好过喽,希望那两个自称仙家弟子的外乡人,本事不要太小,也不要太大,够用就好。”
阿寿夹了口菜,若有所思:“确实,最好是省了咱们一番手脚。”不管今晚结果怎么样,保住自家的性命,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十年前,天降巨石,砸出了全村最没人愿意提起陈年往事。那会儿村里人都疯了似的在那堆破烂石头里翻找宝贝,阿寿也不例外。为此,阿寿还跟人大打出手,抢过了那张一直用到今天的保命的符箓。当时动手的可不止是一个两个,甚至还闹出了人命,出了不小的乱子。
原本可以有更好的方法来解决问题,各家男人都过去,准备将石墙修补好,再将符箓依样贴在墙里。只是谁也无法确定,那个传说中的厉鬼,还会不会被同样的方式治住,当有第一个人从一片瓦砾废墟中私藏符箓,便一发不可收拾,吵闹变成争抢,争抢变为撕打。人心复杂,在自身生死面前,别人的生死都要先放在一旁。
阿寿再给五哥和自己倒上一杯酒,这也是今天最后一杯酒。喝上两杯壮胆儿就成,怎么也都怕出个万一。西屋的两家老婆孩子也都是被两人劝说喝下杯酒,省的到时候妇人添麻烦。
周正清没有跟上和尚,自顾自去往村西的祭坛。想着自己的韩先生若在,他会怎么做呢?小久哥又会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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