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侧扔过来的白菜与墨汁,眼里渐渐生出绝望的神色。
父亲临终前真的说过那句话吗?什么事情都不用做,便不会出事?
就算真是父亲说的,这又怎么可能,他老人家这辈子看错形势,也不是第一次了。
陈家大公子想起很多年前与父亲的那次对话,当时他跪在病床前,满脸泪水请求父亲考虑一下身后事,难道要看着儿子们死的死,逐的逐?
父亲当时严厉地拒绝了他的要求,说道不要再提,他们一定不会有事,后来甚至亲自把他放逐到了南方……但现在呢?自己在大狱里,眼看着便要死了,学士府被围,眼看着便要被抄了。
“朝中诸公都曾经是您的好友、学生,现在却恨不得把您从墓里挖出来鞭尸,史上皆如此,为何您就看不明白呢!”
陈家大公子看着被来人留在地上的那道白绫与那瓶毒药,唇角微微抽搐,露出一抹神经质的笑容。
他忽然凄厉地喊了一声:“金澄!你不得好死!”
大狱里很安静,没有人来管他,只有他凄厉的骂声回荡在囚室里。
白绫系在铁栏上端,轻轻飘着,就像墓地里的白幡。
啪的一声断裂。
陈家大公子摔到干草堆上,有些惘然,找到那瓶毒药,颤抖着手打开,猛地灌进嘴里。
片刻后,他发现本应是剧毒的瓶子里,放着的居然是清水。
这时候他才完全清醒过来,眼神警惕望向幽暗的囚室外,压低声音问道:“是谁?”
一个黑衣人从阴影里走了出来,说道:“真是麻烦啊,希望你不会再试着撞墙。”
陈家大公子很吃惊,楚国的大狱戒备森严,还有阵法隐于石墙之内,即便是再厉害的高手与修行者也无法潜入。
“你是谁?为何要救我?”
“我就是个打工的,你以为我愿意管这些闲事?”
那个黑衣人断了一只手,袖管有气无力地垂着,就像他的声音一样:“我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正准备去赵国杀那个太监,再去杀王皇帝,结果被人一句话就召到这里来了。”
听完这番话,陈家大公子的眼瞳紧缩,声音微颤说道:“难道你是黑衣人?”
那人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莫名其妙说道:“你眼睛不好?”
陈家大公子喃喃说道:“你居然还没死。”
他说的黑衣人自然不是穿着黑衣的人,而是这个世界里对某个人的具体称呼。
很多年前,世间出现了一位极其喜欢战斗与杀人的强者,据说只在墨公之下,战力极其可怕,在秦赵齐楚四国里不知杀死了多少高手。
那位强者出现的时候,都穿着一身黑衣,所以被称为黑衣人。
听说黑衣人后来离开中原,去了西域苦修破境,谁能想到他会再次回来。
陈家大公子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要救我?”
黑衣人没有理他,直接破开铁栅栏,把他打昏后扛了出去,有人传话让他保住大狱里这些人的性命,那位将军和其余的官员倒是硬气,不会想着自杀,这位陈大公子着实有些麻烦,这样处理最是简单。
办事如此懒散随便,黑衣人自然是白青。
但再厉害的刺客高手,也不可能正面对抗朝廷。
白青带着昏迷的陈家大公子离开大狱,消失在楚国都城里,就像一滴水珠进入大海,没有惊起任何浪花。
秋风秋雨如常一般愁人,陈家大公子越狱的消息没让朝廷诸公太过担心,反而让他们生出很多欣慰。
如此一来他们终于可以再进一步。
他们可以借此抄了学士府,相信就算找不到御玺,也能够找到一些陈大学士谋反叛国的一些证据的。
所以就在当晚,大批的官员和军士们就冲到了大学士府内。
楚国没有几个人见过在宫里幽居了数十年的皇帝陛下,比如今日查抄大学士府的官员与军士们都没有见过,看着从老夫人屋里走出来的男子都愣住了,心想莫不是个疯子?
金澄尚书的资历很老,青年时便已经入朝,曾经有幸在二十年前的登基大典上见过陛下一面。
那时候的皇帝陛下只是一个十岁的少年,现在应该三十岁,算是中年,可为何黑发分开后的那张脸,还是那样好看,没有什么变化?
陛下忽然在学士府现身、密谋被破、面貌如昨,这三件事情就像是三道雷直接落在金尚书的心间,让他下意识里跪了下来,嗫嚅道:“万岁,您……”
官员与军士们这时候才反应过来,震惊无语,参差不齐地跪下。
老夫人拄着拐从屋里走了出来,正好看到满府的人如潮水般跪倒的画面。
景天转身对她说道:“我答应过他,只要我还是皇帝,就保你们一世富贵。”
听着这句话,老夫人心情更加激荡,颤巍巍地跪了下去,说道:“谢陛下垂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