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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风雨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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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身旁的红木匣子里又拿出一颗挂在脖子上,使劲搓了两下说:“看你刚才的表情,你应该感受到了天珠的气息,这种感应能力非一般人所具有,说明你我之间的缘分还不止如此。兄弟,你暂时戴上这枚天珠,去把最后一颗找出来吧!”

    天珠从九眼石页岩演化变质而来,苍茫大地,到何处去觅踪迹?刘流再次摇头,不敢伸手去接天珠,谭老板提醒道:“你再仔细看看。”

    刘流将信将疑地接过来,豁然发现天珠的正尾端嵌进去一颗黄色的金粒!天珠是天降石,把黄金镶上去不知出于什么道理。谭老板说:“看清楚了,天珠身上的眼是天然形成的,不是画上去的,同样的道理,金粒也是天然的。”

    这个刘流当然明白,不解地问道:“找到第三颗做什么呢?还不如去买,只要给钱。”

    谭老板分别指着两颗天珠道:“这两颗天珠,加上遗失的那一颗,三者本来不可分割。世道多变,后来由于纷争而分开了,找到那个持有者,我们就能找到一个巨大的金矿!”

    又是个传说,他发现搞矿的都不正常,实在没有胆量再待下去了。

    谭老板没理会他的无奈,自顾自地说道:“经过多年开采,中州甚至本省的矿产资源基本挖光了,所以很多矿业公司都把目光盯向西部和国外,这是大趋势,我们下手太晚就没机会了……”

    刘流接口道:“是啊,大型矿山都在西部,甘肃境内的高楼山发现了亚洲第一的阳山金矿。”

    谭老板很满意刘流的态度,弯身从红木匣子里拿出一张发黄的纸壳来。刘流一看,马上看出来上面的内容与金矿有关:

    由尕丫沟至中义沟,漫山松柏成林,渐渐金矿发现。由是过漫山,又上大漫山,至鹅博岭,约二十里山坡全系金矿。矿脉由西南一小冈发来……

    看到这里,刘流猛然意识到这东西好像是张老板那份奏章的后半部分,一份奏章一分为二,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它分开?他不禁问道:“这上面都有地址了,照着上面去找不就行了?”

    谭老板将硬纸收起来说:“谈何容易,那是几百年前的地名,我们见到的只是后半部分,另外一部分记载着详细的行进路线,就在持有第三颗天珠之人手里,所以要找到他。”

    事情再明白不过了,排帮张老板就是他要找的人,按照谭老板的说法,他的矿区真的存在一个大型金矿?大型金矿可遇而不可求,刘流已经不再相信这些传说。他不动声色地将天珠戴在脖子上,两颗天珠轻轻地碰在一起,并没有相互排斥,将各自的气场布满他的全身。这颗天珠也认他为主人,他大喜。

    谭老板不知道刘流的想法,指着红木匣子说:“纸上提到的地方应该在甘肃范围某一个地方,中州很多矿老板都涌向那里,我们得抓紧。我准备安排你去一次,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他不肯借钱,刘流又怎能离开?他找了个借口说道:“我走了,谁帮你去协调省厅的关系呢?”

    谭老板叹了口气,说:“是啊,观音山的稀土矿可是块肥肉啊!据我所知刘厅长特别关注观音山的资源情况,幸好我请的是外省地质队,不然早就保不住秘密了。这段时间你把精力放在刘厅长那里,资城国土局的报告打上去以后,厅里的态度至关重要。胡总工的评估你也要问问,听说他和你老婆关系不错?”

    刘流点头称是,他的事迹在业内不是秘密,社会上有人说他是为了一个女人冲冠一怒,让薛勇不得翻身,纯粹是扯淡。他不解地问:“谭老板,刘厅长是什么人你不是不知道,他会开绿灯吗?”

    谭老板无奈地点点头,马上换了个说法:“以我的经验,我们在利益上没有结为一体,关键是你要走进他心里找到他的弱点,靠送古董没有一点技术含量。”

    刘流心里一紧,紧盯着他的脸,没有任何表情,好像成竹在胸。

    其实谭老板的心里很不平静,曾市长透露出一个消息:狼来了!他意识到对于观音山的稀土矿,必须要抓紧了。谭春进来催他吃药,烦得谭老板往嘴里倒了一杯红酒,接着把谭春轰了出去,刘流知道该走了。

    客厅里,红木条案上摆着几块化石,眼熟得很,估计邱老师来了也会瞧上一眼。门口,老潘等候他多时了,拉住他问:“我知道你买下张家村金矿,肯定急需用钱,你要借钱不?”

    说完他得意地笑了笑,头顶上掉了些头发,秃顶的趋势越来越明显。

    想不到他欠了一屁股赌债,居然主动借钱,难道发了横财?刘流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暗自提高了警惕。老潘指着斗地主的一个胖子说:“唉……哥哥最近背得很,当然没有多余的钱。那胖子姓李,是专门‘放点’的,手里有好几千万,你要借钱的话我帮你介绍,利息绝对优惠!这机会难得啊。”

    刘流哪里会相信,皱着眉头问:“看他那样子不像是有钱人啊,哪来的几千万?”

    老潘压低声音说:“人家有人脉啊,资城人通过他把钱贷出去,薛勇还找他借过钱也不敢不还,你看他又多厉害!他的上家不是有钱人,就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那不是与虎谋皮?”刘流心里道,李总往这边张望,还想过来递名片。这种人是专职混社会的,惹上了就像鬼一样难以脱身。俗称“放点”的只是放高利贷的统称,像李总这样的人资金来源五花八门,他不需要担保就敢借钱,自然是有把握收回来,手法当然是非常规的,说白了就是绑架、威胁加逼人跳楼。刘流了解这个内情,推开老潘出了门。他想到谭老板为何与放高利贷的混在一起,难道他也缺钱?

    风小了,寒流减弱,巨大的冰块开始融化,刘流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直觉告诉他谭老板陷入了困境,而周红又志在必得,两者之间必定能找到对他有利的因素来。让自己不断出现在对手眼前才显得有重量,那个交叉点是什么呢?他冥思苦想,路边一个菜贩冒着大风高声叫卖,他猛然看到了黑暗深处的那一线亮光:对于周红,他手握张家村金矿这块资源,卖不卖他说了算;对于谭老板,他是能和国土资源厅上层沟通的枢纽,他完全可以坐地起价。目前这两个人都不敢对他不利,有什么睡不着的?如果告诉周红排帮张老板也在虎视眈眈,她不立马对付张老板才怪。等他们两方斗起来,对自己则有百利而无一害。

    想到这里他不再烦躁了,决定只要周红找上门来就抛出手中的炸弹,让他们斗去吧。

    6

    回到别墅,尹重拉着春桃在院子里堆雪人,春桃的脸红扑扑的,像刚摘下来的苹果。

    刘流看他不辞辛苦地博春桃一笑,都不忍心告诉他谭老板几乎要翻脸了。

    春桃趁着二寡妇出门给人做媒的机会偷跑出来,这几天经常对着手机出神,犹豫着是否开机,不然怎么向她母亲交代?她知道尹重老是往她身边凑,其实根本就没安好心,之所以没有打破他的幻想,是因为家里人动不动就以钱多钱少论英雄,让她实在很烦,她需要用他来做她离开鹰嘴崖的挡箭牌。哪怕二寡妇一再告诫不可找尹重那样的男人,又粗鲁又没钱,还没文化的(尽管他大学本科毕业)。这几天她经常借用尹重的手机解闷,实则是打探二寡妇会不会追到资城来,无意中发现有个叫做许晓的女人频繁发信息过来,其中一条写着:老公,你想我吗?你们买下了一个大金矿,可要记得我哦!

    城里女人动不动就喊老公,连男朋友这一道程序都省了,她冷笑几声将手机扔了回去。

    尹重这回算沉得住气,意识到灾难临头,忙向罗丹讨主意。罗丹见他为了春桃要发狂,便说:“春桃对你有误会,你要想个办法证明你和许晓是清白的。”

    尹重打了他一拳,说:“我当然知道,不是没办法嘛。”

    罗丹想了一会儿说:“你干脆让许晓过来,我自有妙法。”

    尹重没有退路,咬着牙给许晓回了信息,没多久许晓就乐颠颠地来了,见到尹重就要扑上来。春桃冷眼盯着这一切,心里大快,心想这以后尹重再也别想纠缠她了。就在许晓即将得逞之际,猛听得门外大喝一声:“好啊,你敢背着老子偷人!”

    声音很熟悉,许晓转头看,老潘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一旁,刘流和罗丹脸上露出阴险的笑。这时候该尹重开始表现了,他大吼一声推开许晓,傲然对她说:“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的老公在后面。”

    平心而论,许晓长得也不错,还有文化,只是有些妖艳。此刻她惊慌失措,老潘上来恶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她脸上出现了五个指头印。尹重上前劝阻,老潘识趣地住了手拉起她就走。

    刘流故意问罗丹:“这么快就结束了?”

    罗丹说:“那当然,如果尹重兄弟和许晓不清不楚,她能放过他吗?”他的声音很大,明显是说给春桃听的,她的脸红了,心想这回就饶了尹重。想到这里她心里更加惊慌了:自己为什么会在意那个粗鲁的家伙呢?难道……想到这里,她不敢往下想了。

    刘流召集众人进屋,把谭老板的意思说了,尹重的口气淡得如掺了水的啤酒:“我们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多个敌人也无所谓!”

    牛大伟抓了张报纸匆匆跑出来,接过他的话说:“话可以随便说,但实际情况会更糟,事实上,你们先动了人家的奶酪!”

    刘流心想我们又不是土匪,怎会随便打劫?

    牛大伟最近很关心时事,他指着报纸说:“你来看,东盛公司的日本主子叫做西海投资。他们将进驻本市开发区,作为本省制造业的周边产业被引进来!省市领导出席参加了签约仪式,估计他们又开出了附加条件。而且,西海投资的首席代表就是云麓之鹰,他回来了!”

    新闻下方是对云麓之鹰的专访,作者署名黄晓娜、刘流。老外透露西海投资已经在藏地收购了两个金矿,还开玩笑说有一个金矿正好位于《西游记》中的女儿国,他大概可以抱得美人归了。

    刘流想起牛大伟的玩笑话,心里却感觉一点也不幽默。

    新建的工业区离资城锰矿仅仅二十公里,不知道和引进西海投资有什么联系?

    肖斌说:“我们国家刚刚宣布中断对亚洲某国的稀土供应,这个时候日本公司大张旗鼓的进来,只怕是醉翁之意,将生产线都搬过来。对于这种小儿科的游戏,我不相信咱们的政府看不出来。”

    牛大伟极认同他的观点。大门打开了,罗丹扭动着肥胖的身体走过来,睡眼惺忪地上下打量了刘流一番,建议道:“你穿的这一身完全是西门庆的风格,我看你牺牲一下色相,献身去摆平周大老板还是可行的,你的女人缘不错,她又长年分居,正需要你这样的补药……”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头上便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个大雪球,尹重和牛大伟不顾刘流的感受,举手表示同意,分别被刘流踢了一脚。周红行事阴险,也有神秘的一面,老公出身北大经济系,是国内最早从事证劵的一批人之一,但大多数人从来没有见过他,就是住在楼下的罗东也没见到过,很多人说是被周红赶跑了,因此认为她的心理有问题。她没有儿女,脸上时不时冒出些小痘痘,那肯定是缺乏滋润的结果,可见她在那方面极不如意,提前出现更年期的征兆,性格飘忽不定就毫不奇怪了。她吝啬,那是女人的通病,似乎不应受指责,但冷血无情、忘恩负义的毛病就令人实在不敢恭维,罗丹的玩笑太过分了。

    远处,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小院子也被冰雪覆盖,但是笑声一片,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唯独雷大龙愁眉苦脸,长长地叹气:“黑哥两兄弟两年后出狱,这些人有仇必报,失去了一切肯定会以命相搏。”

    他现在是禾鑫矿业公司的法定代表人,持股5%,当初竞买张家村金矿,他是唯一符合竞买条件的股东,所以公司法人也只能由他来担当,目前的主要工作是负责后勤和保管公司不多的财产。

    罗丹不屑地对他说道:“手下败将,放马过来就是。”

    尹重也随声附和,春桃见他威武的模样,不免又多看了他几眼。尹重除了偷吻过她一回就再无进展,天天向罗丹讨教,不知罗丹出了什么主意令他言听计从,现在俨然是他的大哥了。

    刘流一门心思在想如何筹集到那笔成交款,他认识那么多有钱人却借不到钱,难道是自己人品太差?不管怎么样,不能去借高利贷。想来想去,他还是觉得再去一趟梅山坳,挖出金子换成钱才能保全自己。胡总工的话在他心里回荡,没有矿权就私自开采,胡总工肯定不支持,他不能先斩后奏。还有,怎么能顺利进去又不被人发觉呢?尹重说:“这次与偷挖金脉不同,鹰嘴崖金矿在大张旗鼓地施工,闹出多大动静也没人怀疑,而梅山坳人迹罕至,就是进去一条狗也会留下足迹,就不要说带着工具去挖掘了。”

    尹重有个习惯,心里藏不住事,面对难题他也没办法,没过几分钟春桃便知道了他的烦恼。她出了个好主意:“鹰嘴崖过年之前都要敬山神和土地爷,你们想办法把祭坛设在梅山坳不就顺理成章地进去了,我妈妈这个时候最忙了。我不明白,你们非得去那里面干什么?”

    尹重大喜过望,顾不得她愿不愿意,便突然抱住她的头狠狠地亲了下去!突然被袭击的春桃一时手脚无措,白皙的脸上留下了两道印记,她恼火透顶,拿起门后的扫把就打。

    罗丹冲着尹重飞快逃跑的背影摇头晃脑地表扬道:“学以致用,真是孺子可教也!”

    原来他出的主意是蛮干,刘流算是知道了他的内涵,那简直是下三滥嘛!想到这里,他不免冲罗丹竖起了小手指。说干就干,刘流立即致电晓哥:“一直都说梅山坳闹鬼,我想在春节前后搞个仪式,免得得罪了神灵,这个仪式该怎么搞啊?”

    晓哥对所有迷信活动都在行,忙建议道:“让二寡妇去搞吧,费用你们出。”

    等了十几分钟,晓哥终于回话了,带着酒意:“刘总,三天之后二寡妇会把一切都安排好,就等着你们一起进山,你们可以开始做准备了。”

    一切准备就绪,现在唯一的问题是胡总工会反对,刘流还没有想到能说服老人家的办法。十天之后是年三十,他想着刘艳贵,决定把她接来一起去,她的话有些怪异,他很不放心。正胡思乱想间,门口响起了汽车喇叭声,听声音是张猛的奥迪车来了。牛大伟的脸阴沉了下来:“糟糕,张家村金矿有麻烦了!”

    张猛进了屋,随意看了看。肖斌准备炒菜,他打了个招呼就坐在铜炉边一声不发。刘流捡了块柴火丢进火堆,小心地问道:“张局长有何指示啊?不打算回中州看嫂子吗?”

    张猛瞪了他一眼,冲肖斌挥了挥手,示意他坐过来。肖斌放下锅铲坐下,他才说道:“事关你们二位,我就长话短说了!”

    肖斌的双眼依旧通红,他虽是本省策划界的灵魂人物,不近距离接触谁也不知道他也混得不容易。他那个让游客体会挖金之旅的项目最后定名为“如金岁月”,只等着胡总工找到金脉就立即启动。因为项目涉及采矿范畴,依照规定,他也要在观音山申请一个探矿权,紧挨着谭老板的地盘。

    刘流递给张猛一根烟,帮他点上,张猛吸了一口,神情木然地说:“市人大提交了一个报告,内容是准备申请设立一个市级地质公园,观音山区域的大部分和张家村金矿都在地质公园之内,原则上,园内禁止一切采矿活动!我刚得到消息,估计不久就要下去调研,事先给你们通个气,让你们也好有个准备。”

    从国家政策讲,刘流能理解有序开采的必要性。但如果是别有用心的人钻空子,那就是极端无耻的行为了。他千算万算,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恼火地说:“矿权设立在先,申请地质公园在后,总得要按照程序和先后来吧?”

    肖斌连声附和,张猛打断他说:“你说得没错,可你的手续要在市里办,国土局的人随便卡你一下,你能办得下来吗?我这当局长的,恐怕也不能与上层背道而驰吧?”

    张猛传递过来两个意思,一是战斗充满变数,远没有结束;二是涉及资城市国土局,他能够发挥的能量小得可怜。肖斌明白他的意思,赶忙说:“原则问题还得做上层的工作,我知道的,感谢张局长的提醒。”

    刘流似乎明白谭老板找他的真正用意了,谭老板其实担心的是老外进来以后观音山的稀土矿会泡汤。他便附在张猛耳边说:“估计谭老板急得直跳墙了,我们好歹还有个同盟军。”

    张猛搞不懂他话里有话,追问他是什么意思?刘流不肯再透露半句,指着牛大伟身旁的那张报纸问是怎么回事?张猛说:“西海投资来开发区考察,提出如果将工厂搬过来,首要条件是市里必须给他们配备矿产资源,如今招商都是这样,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你刚才说谭老板怎么啦?他提交了在观音山设置矿权的申请,报告只等市里批复了,你说的是这事?”

    刘流依旧笑而不语,张猛失望地拿起一袋红茶嗅了嗅,又说道:“发酵茶养胃减肥,好东西啊!听说市招商局从海外引来了茶王后裔,准备收购风顺县国营茶厂的所有资产,我们又有口福了。”

    谁也没有心情去回味红茶的味道,各自心里五味杂陈,深深地懂得了没有人脉根基的事业无异于空中楼阁。尹重对刘流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梅山坳之行已经迫在眉睫了。张猛拉过刘流小声说:“你和谭老板,甚至与周红的关系都搞砸了,要想办法补回来,仅有一腔热血你什么也干不成,搞不好会血本无归。”

    说完他就告辞了。送走他,刘流和肖斌说要去接刘艳贵,刚爬上车,仪表盘上方的电话猛烈地振动起来,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电话响了很久刘流才按下接听键,听筒里传来胡总工急切的声音:“小刘,你快来,艳贵晕倒了!”

    7

    刘流要冒出火来,强压住心里的不安问道:“胡总工,麻烦您了,她到底怎么啦?”

    胡总工说:“她一直在帮我整理照片,我见她忙了几个小时就让她出去活动一下,没多久她就惊慌失措地跑了回来,说后面有人在追她!一会儿她就晕倒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我刚才打了120,救护车马上就会到,你直接来医院吧。”

    果不其然有人对她下手了,刘流重重地关上了车门,猛地发动了汽车,把油门轰得山响。尹重见状不对跟着上了车,春桃也上来了,刘流猛踩油门,车掉头困难,他只恨这个院子太小了。路上,刘流说刘艳贵进医院了,春桃小声说:“我以前就认识贵姐姐,她的身体很好啊,不像有病的样子。”

    尹重忙制止她不要乱说话,刘流也在想同样的问题,刘艳贵的身体向来很好,事前也没有征兆,怎么会突然晕倒呢?高速公路上,部队清理出一条车道,雪也停了,刘流开得很快,车左摇右摆险象环生。

    三个小时后车开进了省人民医院,三个人直接上了重症监护室。刘艳贵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输液管和监视设备冰冷而机械地运作,她的心曾经备受摧残,现在身体又出了状况,刘流握着她的手欲哭无泪,喃喃地说:“坚持住,会好的……”

    要怎么做才能让她水灵灵的双眼重新焕发出光彩来,刘流不知道。胡总工心情沉重,气色很不好,他拉住刘流的胳膊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一老一少无言以对。护士长进来了,把他俩请进了医生办公室。

    值班医生约有五十岁,护士长介绍说是马教授。马教授问清楚了刘流的身份,神情凝重:“经初步确诊,患者得的是脑萎缩,这种病人易发怒,习惯性流泪,记忆会慢慢减弱,经常伴有晕厥的现象,今年我们已经收治了多例。”

    尹重没听明白,瞪大了眼睛问:“教授你没搞错吧,她怎么会平白无故得这种病?”

    马教授问:“病人来自资城市一个叫做鹰嘴崖的镇子对不对?”

    尹重很吃惊:“教授,你怎么知道?”马教授拿出一摞病历本,指着说道:“你们看,这些人都来自资城,有相同的症状,因此我能确诊。”

    胡总工问:“病因是什么呢?”

    马教授说:“前面几例我们作了病理分析,重金属中毒是主要原因,至于是哪种元素造成的,结果还要等几天。但可以肯定,这种元素在患者体内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会造成脑萎缩,从你女朋友的情况来看,诱发这种病的病因是受了惊吓,同时剧烈的运动造成的消耗大,也是原因之一。”

    胡总工略微一分析,不禁脱口而出:“马教授,她的病因肯定和她生活的环境有关,是吗?”

    马教授点头称是,刘流从悲痛中逐渐冷静下来,打电话给李泰问道:“李书记,镇里最近有很多人得了病,全都是脑萎缩对不对?你给我说实话!”

    李泰支支吾吾地答道:“河对岸是有一两个,但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啊。”

    刘流一下子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是石老板的选矿厂污染了地下水源,她家正好在选矿厂下游,家里有两口水井,一口供人使用,一口供菜园和牲口用。他不禁怒骂牛大伟太仁慈,没有将石老板绳之以法就跑去挖金子,“汉奸”害人不需要付出代价吗?放下电话,见到印有外国字的仪器他就想冲上去踹两脚,努力压抑住愤怒,他请教脑萎缩的治愈率有多大,马教授无限同情地说:“在相同的环境之下,由于个人的饮食习惯和身体的吸收状况不同,得病的几率不同,诱发的病因也不同,要治愈也是一个道理,因人而异。”

    胡总工叹了口气:“现在的人啊,也真可怜,躲得过天灾的祸害,却逃不出人祸的算计,难道一切都是定数吗?”

    马教授见得多了,无奈地摇了摇头,拿起鼠标开处方。这时候春桃进来说贵姐姐醒了,马教授对刘流说:“小伙子,你女朋友得了这个病,各个器官都有衰竭的迹象,你可要忍住,不能同房啊!”

    刘流心想是不是自己的前世造了孽,注定今生要偿还?在他心目中,她就是他最后的归宿,哪有心思想那个。他几步就走到了病房,刘艳贵正挣扎着坐起来,往日明亮的眼睛此时明显有一圈黑色的环,四目相对,她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刘流躬身抱紧了她,柔声说:“听话啊,别动,这次我来照顾你。”

    她的反应有些慢,缓缓地靠在他的肩上,让刘流极度担心的是她并不说话,只是一遍一遍地抹眼泪,连春桃和她说话也不理。胡总工痛心地说:“造孽啊,小刘,我看你得暂时停止一切活动,多陪陪病人了。”

    刘流默默地点了点头,抱紧了刘艳贵。胸前的天珠在微微地跳动,往外发出一阵一阵的无形之力,他忙将天珠摘下来戴在她的脖子上,帮她将天珠轻放在胸前。天珠离他而去并没有异样,刘流分明感觉到了它的气场围绕着她,调理她的五脏六腑,弥补她不断虚弱的真气。

    她轻轻地哼了一声,脸色慢慢地变得红润起来。胡总工欣喜地看到了她的变化,他长年工作在西部和藏地,自然知道天珠的奥妙,很想问问天珠是哪来的?

    尹重进来了,抱着一束香水百合和一篮水果,病房里顿时香气四溢,胡总工坐到刘流对面,紧盯着他的眼睛说道:“艳贵住院了,你需要用很多钱,我知道你现在有难处。听刘厅长说你不顾一切地买下张家村金矿,想必已经知道了金脉的秘密。你是有缘之人,我建议你不妨取出一部分来应急,你有什么看法?”

    刘艳贵突然病倒,改变了胡总工的初衷,老人家并不是个老古董,竟然建议无证开采,刘流怎么也没想到。春桃出去打开水,病房里没有外人,他回答道:“与人共享的才是财富。这是您当年留下的教导,我现在筹集不到更多钱,只好违背您的意思了。”

    胡总工叹了口气,点头应允,刘流又问:“胡总工,我只知道金脉的位置,并不知道金脉的储量如何计算,您能作个估算吗?”

    胡总工略微思考了一下说:“当年发现金脉露头的位置是在梅山坳的背面山脊,那个地方被浓密的茅草覆盖。鹰嘴崖的春天温度多变,赵四姐病倒了,我上山去给她找一味草药,挖草药的根茎时碰上一块300克重的狗头金。后来根据矿脉的走向找到了梅山坳,这段距离,总得有两公里长吧!”

    两公里长的矿脉!加上目测的厚度,刘流一下子算不出来到底有多少金子?只知道那绝对不止一个中型金矿的储量,大概是他接触地质这行以来最难以置信的内容了。胡总工很坦然,又说道:“岩金下游不远处的沙金,是被水冲刷出岩体而来,沙金的富集部位距离岩金体如此之近,这种类型不多见。要干你们就赶紧动手,一到雨季那个地下溶洞就会被灌满了水,谁都别想进去!开采时要注意方法,一旦破坏溶洞的结构,水流会增速,金子又会被冲到下游聚集,你们要注意这个问题。”

    尹重拍了拍胸口:“真是苍天有眼啊!”

    接下来,三个人制定了临时开采方案,有了胡总工的指导,事情变得简单多了,刘艳贵明白这都是为她,眼泪顿时止住了。刘流替她整理好被角,感到了稍许欣慰。尹重自告奋勇说梅山坳之行由他来负责,要刘流安心在中州陪刘艳贵,直到她完全康复。洞里的情况他完全不熟悉,能安然归来吗?

    刘流犹豫了,朱总对他说:“进溶洞除了经验还要胆大心细,你上次进去的那条路是条死路,如果不是洞壁坍塌就死在里面了!这件事本身就凶险无比,最好还是你去,现在是非常时期,不能再出事儿了。”

    刘流也是这样想,对尹重说:“难得你认真恋爱一回,断手断脚地成了残疾人士,春桃不是更亏了吗?”

    尹重坚决不同意,任凭刘流怎么劝说他就是要跟着去,气得刘流想揍他。护士长进来了,说鲜花不能放在病房里,刘流问道:“护士长,能不能给病人多开几个疗程的药?回家治疗会影响治疗效果吗?”

    正好马教授进来了,他说:“脑萎缩有心理治疗、物理治疗和药物治疗几种方法,经济状况好的一般都住院综合治疗,要是条件不允许,你们可以服药治疗一段时间再观察疗效。”

    马教授的意思很明白,刘艳贵暂时不能出院,也不能跟着去资城,刘流决定留下来陪她。尹重送胡总工回家休息,刘让他顺便带春桃逛逛中州最有名的橘子洲。

    病房里,刘流第一次感觉到只有刘艳贵的世界有多么的不同。中州的冬天天黑得早,病房里昏暗一片,暮色中她就像一尊雕像不哭也不闹。刘流和她说过胡总工和赵四阿婆的故事,现在又复述了一遍,希望她理解坚持总会有结果,不要那么快就放弃。她安静地听着,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但眼睛还是暗淡无光,看得他心痛。

    春桃从刘艳贵口袋里找到一张纸,上面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后面是密密麻麻的数字,看起来像是一本流水账。从数字的位数来看,那代表的好像是坐标的经纬度,众多的坐标点组合起来就是一个区块,探矿权或者采矿权上就有那样的拐点坐标。奇怪的是,坐标的位置并不是位于中州境内,它代表的是什么意思呢?

    刘流没有心思去寻找答案,现在所有的地质资料他都没兴趣,甚至他很烦看到这些。

    在担忧和不安中度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尹重和春桃就来到了病房,护士长帮忙请来了一位陪护,一位资城的大嫂。牛大伟请哥们帮忙找到了院长,院长专程找医生了解了病情,并且安排了一间单独的病房,条件是医院最好的。走的时候刘艳贵紧紧地抱住了刘流,又猛地把他推开,经过短暂的治疗以后她现在很正常,刘流望着她舍不得离去,她艰难地坐起来,费力地说道:“你要好好地回来,梅山坳很危险!”

    她需要的是他这个人,并不是钱,他连忙点头要她放心。他昨晚想了一夜,其中一个想法是要向石老板讨回公道,如高所长说的,没有钱等于没有实力,没实力又怎么能做得到?他使劲跺了一下脚,带着尹重就下了楼。春桃表示要留下来,尹重拉着她的手嘱咐多穿点衣服,两人说了很久尹重才依依不舍地上了车。

    8

    一天以后,梅山坳。

    尹重紧盯车后,观察着是否有人盯梢,刘艳贵出事以后,他再也不敢掉以轻心了。故地重游,他俩紧盯着脚下的雪地,上次进来时的足迹被雪完全覆盖,雪地柔软又洁净。一切都说明最近没人进山,两个人这才放下心来。他们发现金脉以后只顾高兴,根本没想到要掩盖洞口,事实上,洞口不小,也无法掩盖。

    二寡妇的祭坛设在梅花潭边,向上望去,洞口正好被融化的雪水覆盖,从外面根本看不到任何痕迹。二寡妇煞有介事地点燃了纸符,嘴里念念有词,经过她这一番捣鼓,空谷里传回来阵阵回音,本来平静安详的白色树木轻轻摇动,松软的雪花飘到神龛上的猪头上,梅山坳的一切仿佛活了过来。祭神仪式继续进行,雪地上一片血红,那是鞭炮燃放后的炮皮。事后,晓哥催刘流下山去他家喝酒,周红请来的矿长今天正式到位,说好了今天去他家拜访,他要请客。老钟特意问了鹰嘴崖金矿已于三天前开工了,刘流说还想好好规划一下梅山坳的用途,晓哥急着要去收新任矿长的红包,忙不迭地表示要先走一步。

    尹重主动帮二寡妇收拾她的法器,他缠着春桃不放,二寡妇哪能不明白他的心思?二寡妇板着脸,怒吼道:“我叫桃子去县城买年货,她到现在都没有回家,电话不接,你把她弄哪去了?”

    见她要耍泼,尹重的额头冒出了汗,她要是不走,怎么挖金子?他忙说:“我真不知道她在哪里,也许她在找工作吧……”

    二寡妇当然不信,警告道:“我家桃子是七仙女转世,你最好离她远点!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模样!”

    刘流对着晓哥使眼色,晓哥背起地上的法器就走,二寡妇见状追了上去,边走边念叨:“你老人家毛手毛脚的,别把神龛碰坏了。”

    待他们走远,刘流示意开始准备。挖掘工具是工兵铲和缩小版的丁字镐,照明是警用强光手电筒和矿用照明灯,运输用一个特制的小拖车,联络用手持式对讲机,当然还有三个结实的大口袋。

    半个小时以后,确认晓哥他们已经不会返回来了,刘流看了看尹重和老钟,说了声开始!老钟从洞口上方悬下了一条绳索,刘流用雨衣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先下到了洞口,老钟又把工具吊了下来。和上次不同,刘流有条不紊地往安全帽上装灯,心里很平静,而尹重则兴奋得脸放红光,好好说一句话都费劲。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洞,腰伸不直了,洞口下方是一长段下坡,又湿又滑。黑暗吸走了大部分灯光,安全帽撞在石头上“砰砰”作响,二十分钟以后他俩钻出了出来,下到刘流上次落脚的石灰石平台上。流水依旧,石壁清冷,险地重游,刘流有些感慨,如果不是迫于眼前的形势,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勇气再次进来。

    洞穴被侵蚀的现象不强烈,看不到一般溶洞所独有的特性,鹰嘴崖地区不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眼前却有如此规模的巨洞,在地质构造上,连胡总工都找不到准确的依据。地下河水从哪里来?又流向哪里?一直以来都是个谜。在这未知的一切面前,刘流呆呆地动弹不了,感觉时间在倒流,不禁肃然起敬。

    两分钟以后他睁开了眼睛,再次观察周围是什么状况。这次他看得很仔细,水势明显加大了,灯光照射之下,河水发出怪异的反光向下方奔去,气势又和前一次不同,而且更加吓人。平坦之处的沙金矿线隐藏在流水之下隐约可见,水已经没过了膝盖,刘流吩咐尹重不要乱动洞里的每一块石头,拿起工兵铲照准黄色反光最强的地方铲了下去,尹重端着口袋来接,忍不住爆笑了两声。金粒并不是圆的,大都呈片状,摸上去有些扎手,它们混着沙子被铲进口袋。刘流边挖边前进,丁字镐根本派不上用场,口袋越来越满,尹重提不动了,不得不卸出来些装入另外的袋子里,一个口袋里大概装100斤金子和沙子。越往上面走,水也越来越深,每一铲起来还得被水冲走一大半,又忙活了一个小时,刘流什么也铲不上来了,希望在一步一步靠近,他一点儿也不觉得累,恨不得潜入冰冷刺骨的水流里去多摸些上来。

    对讲机失去了作用,不知道洞外是什么情况?刘流浑身都湿透了,一抬头,他又看见了胡总工刻的那行字,再看看三个口袋差不多都装满了,估计袋子里至少有两百多斤毛金子。他想了想,便爬上岸来休息。

    怪事在这时候发生了,只听见下游方向传来轰隆隆三声巨响,耳边本来奔腾不息的哗啦声消失了,洞里悄然无声!尹重惊慌失措地观察了一番,惊叫一声:“流哥,你看那水!”

    水似乎是凝结了,停滞不前,倒迅速地涨了上来。刘流猛然醒悟过来,搬起一个大口袋招呼尹重就跑,尹重的反应也不慢,抓起另一个口袋扛在肩上,紧跟着刘流向高处跑去。猛地,上游传来巨大的轰隆声,霎时打破了短暂的沉寂,那是水流推动大块岩石发出的撞击声!两人跌跌撞撞地爬入进口,水也跟着追了进来,巨大的水流一下子把两人冲上来十几米远,接着把他俩完全淹没了!

    尹重跟在刘流身后,紧紧地扣住了他的雨衣,刘流被撞得头晕眼花,他虽然会游泳,但在这狭窄的洞里,还提着一袋金子,根本就无能为力。他的肺部仿佛要爆炸开一样,他相信尹重也比他好不了多少,他不由得想到: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难道我俩今天要死在这里?

    照明灯熄灭了,四周一片漆黑,冰冷刺骨的河水灌入了肌肤,正惊慌失措间,刘流的手摸到了一根绳索,他顾不得细想,抓着绳索就往上爬。绳索有力地牵引着他和尹重向上升,他在祈祷绳子可千万不能断啊!两分钟后他的脑袋终于透出了水面,耳边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刘总,你们总算出来了,谢天谢地啊!”

    是老钟的声音,刘流顾不得答话,弯腰把尹重拉了出来,尹重长长地吸了口气,叫道:“憋死我了!”

    这里位于溶洞进口中段,可以见到顶上洞口的阳光。在斜坡上好不容易站稳,两人全身颤抖,向老钟表示感激之后,谁也不说话,好多吸入些空气。十多分钟后怪事又发生了,脚底下的水又开始往下退去,哥儿俩冒着生命危险提上来的两袋金子孤零零地躺在斜坡上,竟然没有顺着水滚下去。尹重哆嗦着下去把口袋提了上来,嘴里说着菩萨保佑。老钟来得很及时,但事先是安排他放哨的啊,他怎么会进来呢?那根绳索又是怎么回事呢?刘流心里充满了疑问,老钟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但他还是想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三个人抓着绳索爬上来,洞外依旧是白色的世界,不待刘流发问,老钟就指着远处的鹰嘴崖金矿愤然说道:“你们下去后不久,对面的鹰嘴崖金矿就开始放炮,从炮声可以判断他们的爆破有些离谱,不仅炸药的用量大了很多,而且连续炸响了三次,我担心你们会受到影响,所以放了条绳子下去备用,事先我们没有想到爬上来会有难度,没想到却派上了大用场!”

    老师傅就是老师傅,宝贵的经验,关键时刻能救命。

    尹重失声叫了起来:“河水倒灌,肯定是和他们震松了溶洞的结构、堵塞了下游的出口有关,我还以为是触怒了神灵!太可笑了。”

    刘流在想他们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放炮?是巧合还是故意。

    金子孤零零地躺在雪地上,谁也不愿意去看它,又休息了一阵儿,刘流带着老钟仔细地清理了一遍足迹,这才放心地下山。艰难地走了很久,尹重的心情又好了起来,拍了拍肩上的袋子,吹起了口哨。

    这次来,刘流借来了肖斌的保时捷卡宴,车自动启用了雪地模式,走得还算平稳,尹重指了指身后的袋子说:“流哥,那些金子足够买好几部卡宴了吧?时间太短了,可惜啊,本来可以多弄些出来……”

    刘流在专心致志地开车,闻听他的感慨说道:“知足吧,他们一放炮,溶洞肯定塌了,以后都别想再进去了!好在我们留了点金子作纪念。”

    老钟指着鹰嘴崖金矿堆砌至山腰的废渣说:“他们至少同时开了三个工作面,所以爆炸的强度大很多,难道他们发现新的线索了?”

    刘流摇头道:“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尚早。”

    老钟沉默了。

    胡总工获悉他平安回到资城,发来了信息:只要封锁了消息,金脉的秘密就还在掌控之中。

    罗东和肖斌带着雷大龙去了观音山。刘流临时找了个住处,罗丹和牛大伟见到金子就扑上来摸个不停,又抓起来掂掂重量。罗丹卷起衣袖,笑呵呵地建议晚上做一道菜:金子抄红辣椒。刘流没有心思和他们开玩笑,走出门外给刘艳贵打电话,告诉她自己安全回资城了。她完全不记得他的梅山坳之行,得到金子的喜悦荡然无存,刘流进屋木然地看着弟兄们忙碌。

    两个小时后,总共从袋子里面分拣出120斤沙金!老钟买来硝酸煮了一次,初步去除杂质以后还有101斤!刘流买来焦炭、坩埚和硼砂,临时砌了一个炉子把散碎的金子烧结成团,又按照老姚的方法再次去除了杂质,金子呈马蹄状,一坨坨沉甸甸的,拿在手上感觉很好。他又“吊了水”,大致测出金子的成色足有96%!尹重拿起了计算器,算出这批金子总价值是九百七十二万!张家村金矿的成交价是九百一十万,金子变现以后结余六十二万。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但是问题依旧存在,一百多斤金子卖给谁呢?

    资城有人开金矿,自然就有人收金子,交易时,参照纽约黄金交易所的即时开盘价,扣除成色以后就是成交价了。检验成色的土办法是“吊水”,实际上就是测密度:用“吊水”后金子的密度除以99.99%纯金的标准密度,就得到金子的纯度了。收金子的人会修改电子秤的程序捣鬼,还会在测密度时多缠绕些棉线人为增加体积玩花招,不明白的稍有不慎就会吃亏。至于资金倒不必太担心,如果相互熟悉,他们可以先把钱打到卡上再来取货,到时多退少补,双方各取所需便完成了交易。几个人一商量,都觉得金子不能在资城出手,如果保不住秘密,又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要不吃点亏卖给银行算了。但是卖给银行要出具发票,到哪里去开发票呢?正犹豫不决之际,牛大伟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说他来安排变现。

    杨姐结交的人很广,有这个条件,众人很放心地叮嘱他千万要小心。这事尘埃落定之际,中院彭局长打电话给刘流说:“你赶紧交齐成交款啊,拿到拍卖公司出具的文件就可以办理过户手续了,要快!免得夜长梦多。”

    9

    一行人上了车来到中州,牛大伟背着金子下了车,刘流和尹重直奔医院。刘艳贵正坐在床边喝鸡汤,胡总工坐在对面看报纸,场面很温馨。刘流怎么也想不到能与胡总工走得这么近,一时不愿意去打破这暂时的平静。刘艳贵见到他进门,放下碗下床迎了上来,刘流望着她发黑的双眼,不由得想到了一句流行语:当你我邂逅,触碰了彼此的双眸,我在遥想,你我曾经如何许下今生的约定?

    她的脸上洋溢着笑容:“你看,我都好了,可以出院跟你去资城了!”

    刘流当然希望夫唱妇随,但她有病在身,显然不能出院,所以没有答应她的请求。他拥着她向胡总工致谢,胡总工见他表情僵硬,便问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尹重简要地说了这次梅山坳之行的情况,眼睛却在搜索春桃的影子。胡总工听完后收好了报纸,分析道:“鹰嘴崖金矿距离梅山坳不远,他们的过量爆破引起了溶洞坍塌,堵塞了河道引起河水倒灌,你们能出来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刘流的疑问不在这里,他又问:“胡总工,溶洞已经塌了,以后该怎样开采呢?”

    胡总工想了想说:“沙金飘忽不定,经此次水势的变化,极有可能被冲向下游。我建议还是着眼于岩金矿脉,但是在开采方面会有难度,你可以先投资做个物探锁定矿体,再综合岩层的结构和地下河的走向,选择最佳位置重新开洞口,这样安全才有保障。国外有些金矿也是这个类型,你们可以借鉴他们的开采经验。”

    现在的问题是:矿权拿不到手,金脉以后由谁来开采都是未知数!刘厅长说不要自寻烦恼,刘流决定听他的话,不再追问。尹重关心的是沙金被冲到哪里去了?胡总工说那条地下河通向哪里资料上查不到,他在鹰嘴崖时寻找多年仍没有答案。尹重暗想要找到地下河的出口,不是一样找得到金子?

    刘流和胡总工陪着刘艳贵说话,尹重问清楚了春桃刚刚下楼去买手套,便和胡总工请了假,下楼去找她。胡总工说:“小刘,我问过马教授,他说艳贵可以出院治疗一段时间,换个环境也许对脑组织的再生有好处。”

    刘艳贵高兴得跳了起来,又猛然摔倒在地。刘流快步扶她起来,更加不敢让她出院了。但他还是决定带她出去吃饭,待在病房里肯定闷坏了,他也要感谢胡总工这段时间的悉心照顾。

    胡总工欣然接受,邀上了刘厅长一起去。刘流又请了邱老师,地点定在醉仙楼,在这个冰天雪地的世界,好像只有那里永远不会被冷落。尹重的电话打不通,他与春桃走到一起也不容易,刘流不想打扰他,给他发了条短信,来不来由他自己安排。

    马路上的车开得很慢,像乌龟在爬,好几个地方有事故,车主们在冰天雪地里高声叫骂,让人感觉到这才是实实在在的生活。刘流想起了肖斌所托之事,转头请教胡总工,胡总工说:“整个观音山地区都是第四系的新地层,你说的那个位置位于两条大断裂的交汇处,化探资料显示金、锑两个元素都有异常,是个找矿好地方,但矿脉具体在哪?要去现场看了才知道,等雪融化了,我帮你朋友去看看吧。”

    刘流充满感情地表示感谢,又问:“观音山里蕴藏着一个大型稀土矿有没有可能?”

    胡总工没有马上回答,把头转向了窗外,隔了一会儿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一切都有可能,有没有自然会水落石出。”

    依他对胡总工的了解,那是表示肯定的意思,他在想也许设置地质公园就是胡总工和刘厅长的意思,迫于某种压力换了个说法罢了。转眼醉仙楼到了,停车坪里全是名车,汉奸石老板的悍马也傲然在列。进了大堂,果然见到了几个熟人,刘流一转脸,赫然见到了周红挡住前面对他怒目而视,真是冤家路窄啊!

    对视是直接的,谁都不准备退缩,两秒钟后战斗结束了,因为刘厅长推门进来了,胡总工跟在他身后。形势又发生了变化,只见从周红身后闪出来一个病态龙钟的人,他对着刘厅长和胡总工抱拳作揖,声音异常洪亮:“刘厅长,胡老弟,真是幸会啊!”想都不用想,老者是周红的父亲,大名鼎鼎的周老爷子。

    刘流环顾四周,却没有见到苏荃的影子,刘厅长和周老爷子握手致意,把刘流两口子撇到了一边,他倒不在乎,出于礼貌陪在一旁,并不想结识眼前的富豪。周老爷子明察秋毫,打过招呼以后竟然向刘流伸出了手:“来,小伙子,想必你就是刘流了。其实我们早就应该见面的,看来缘分姗姗来迟了,哈哈。”

    他毫无芥蒂,好像并不知道张家村金矿之争,刘流和周红已经形同陌路。刘流只好回应道:“周董事长好!见到您是我的福气!”

    周老爷子“哈哈”大笑:“是不是传说我很有钱,你才变得文绉绉的,说话像我这个老朽啊?”

    刘流忙说不敢,一旁,周红的脸都气绿了,却又无可奈何,只好背过去翻电话簿。周老爷子对刘厅长和胡总工说:“刘厅长,胡老弟,您二位都是贵客,既然有缘在此相遇,不如一起共进晚餐如何?”

    刘厅长抚了抚头发说:“呵呵,今天是小刘做东,您半路打劫,这事您得问问他,我是没什么意见的。”

    刘厅长就是刘厅长,既没有得罪周老爷子,也给刘流留足了面子,刘流不答应不行了,他忙说听从周老爷子安排。周老爷子很满意,领着一行人往电梯方向走去。周老爷子喧宾夺主,刘流本不想去凑热闹,又见到周红冷冰冰的脸不由得怒从心头起,不顾刘艳贵的强烈反对,拉着她不急不慢地跟在后面。

    周老爷子宴请的是建基集团的总裁,一个胖胖的香港人,不知是他很守时,还是有其他原因,他竟然比主人还先到,门口猛然间涌进来一群人倒是令他吃了一惊。商场如战场,刘流意识到周老爷子是有意冷落香港人,他为什么要反其道而行之?其中必有原因。苏荃一直在陪着香港人,见到刘流也来了,她走了出去。刘厅长坚决不坐首席之位,周老爷子请了两次无功而返,香港人作势也要推辞,谁知周老爷子根本没有请他去坐的意思,弄得他尴尬万分。刘流和刘艳贵站在最卑微的上菜位置,看着他们拉拉扯扯相互谦让,苏荃发了条信息过来:放心吧,今晚有几位重量级的客人在场,你肯定不会成为被批斗的对象。

    刘流也有同感,心里便有了底,只等着好戏开场。他心想西北矿业入主资城锰矿受阻,胡总工这个地质神探的意见将决定西北矿业的投资力度,周老爷子大概也想探个虚实吧。

    宾主纷纷落座,邱老师迟到了,推门进来见到周老爷子在场,他一下子失了底气,赶忙致歉:“您上次拿走的‘长沙窑’年份不够,下次给您换一颗天珠吧?”

    陈总裁眼睛放光:“先生是玩‘天珠’的高手?我想请你看一样东西!”

    周红忙说:“陈总裁,东西不用看了,我们就是从他那儿买来的。”

    看来邱老师干了件不光彩的事儿,刘流只想笑。邱老师尴尬地分别打了招呼,靠过来小声对刘流说:“他们都是有钱人,我不赚他们的钱,难道去骗穷人吗?”

    刘艳贵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毫不怯场,安静地听他们高谈阔论,从侧面看,她竟然像极了法国明星苏菲·玛索。苏荃有意和他俩拉开距离,神态自若地围着周老爷子和陈总裁身边转,似乎成了他们的专职秘书。

    领导和老板们讲的都是客套话,相互拍马屁,周老爷子说:“刘厅长,你为本省的矿山企业辛苦操劳,老朽十分佩服啊!”

    刘厅长答:“辛苦不敢当,那是职责所在,您老不顾贵体欠安,亲赴资城指导工作,并且与曾市长煮酒论英雄,倒是令我辈自惭形秽啊!”

    周老爷子摆手,连呼:“哪里哪里,哪有刘厅长和胡老弟辛苦?”

    周红也来了兴致,对香港人挑起了大拇指:“陈总裁高瞻远瞩,决胜千里,实在是操盘高手啊!请问您寂寞不?高处不胜寒啊!”

    胖子陈总裁听不太懂国语,苏荃只好翻译成英语,他马上听懂了,摇头晃脑道:“周总高抬了,我是打工仔出身,卑鄙(微)得像一条泥鳅,不比周总出身于名门啊!”

    在座的面面相觑,碍于面子不便发笑,唯独刘流不解风情,傻乎乎地笑出了声,刘艳贵意识到他又想犯错误,重重地踩了他一脚。他慌忙站了起来,自己惹的祸还需要自己来摆平,他大声说:“古有曹孟德、陶朱公、狄仁杰,今有刘厅长、周老爷子、胡总工和陈总裁,各位前辈的成就堪比古人,后无来者啊!”

    他的话狗屁不通,漏洞百出,刘厅长听后,很想拍桌子。

    陈总裁知道曹孟德是名人,自己竟然能与名人比肩,他便认为刘流有学问,率先鼓起掌来,周老爷子干笑了几声,跟着也拍了几下手后吩咐上菜。

    服务员开始倒酒,酒是三十年窖藏的茅台。刘厅长和胡总工一问一答地低声讨论,邱老师则关切地问起了刘艳贵的病情,周红和苏荃指着刚刚端上来的红烧娃娃鱼,向陈总裁介绍这道野味的妙处。

    周老爷子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他很后悔选了这里,想知道周家人将如何处置他,给苏荃打个电话更加直截了当。第一杯酒倒满了,周老爷子致欢迎词后一饮而尽。他放下酒杯,指了指刘流,对刘厅长和胡总工说道:“小刘是二位的忘年交,小朋友,与小女也有过很好的合作,兆丰投资和陈总裁合作经营了一家公司,从专业和管理方面出发,我想在资城再成立一家新的矿业公司,邀请小刘加盟,想必您二位不会反对吧?”

    他的决定让陈总裁很意外,欲言又止。刘厅长和胡总工不约而同地对望了一眼,示意刘流拿出个意见。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刘流忙站起来致谢,并表示自己实力有限,拿不出钱来认购股份。周老爷子笑呵呵地打断他说:“小刘啊,这年月谦虚可不是什么美德啊!你不是买下了张家村金矿吗,就以矿权入股吧!我认这笔账。”

    原来如此,他是想效仿赵匡胤来个杯酒释兵权,将张家村金矿重新夺过来!兆丰投资锲而不舍,难道知道金脉的秘密了?这一招实在厉害,杀人于无形还博得了爱惜人才的美誉,刘流彻底沉默了,仿佛又回到了冰冷的溶洞,他终于知道了周家能在近年迅速崛起,实在是与周老爷子的谋略密不可分。

    没有时间多想了,正好服务员拿着酒壶过来,他顺势接过酒壶去给周老爷子倒酒,脑子里快速寻找最稳妥的答复。他依旧没能离开周老爷子的视线,到了周老爷子身旁,他小心地答道:“周董事长,鹰嘴崖最好的金矿已经姓周了,周红周总从我这里买走的,张家村金矿规模小风险大,您就不担心做亏本生意?”

    明眼人都明白他是在拒绝,还有一层意思,他在借机表达自己本来是雪中送炭,却得不到好报。周老爷子应该知道他和周红之间的故事,不可能是冷血动物,但是他老人家无动于衷,黑脸皮的功夫比谁都深。周红脸上泛起了一层霜,眼神冰冷,分明在警告他不要再说下去,胡总工松了口气,好像在表扬他回答得妙。周老爷子受了挫却愈加斗志昂扬,摆出了要长谈的架势。身旁,胖胖的陈总裁正在向刘厅长递名片,一边请教本省还有哪些大矿要改制或者出让?他的建基集团专门从事资源类项目投资,然后走IPO(新股申请上市)上市的道路……

    菜一道道端上来,无非是鱼翅鲍鱼等等,刘流分别敬了酒,说了很多祝福的话,特别是对刘厅长、胡总工和邱老师。这个时候,他收到了牛大伟的信息,他说金子已经卖掉,钱已经安全到账,明天一早就可以汇到拍卖公司的账上。交了钱离目标更近了一步,刘流抑制不住兴奋,举杯要求刘艳贵陪他喝一杯,她迟疑了一下,端起了茶杯。

    周红悄然坐了过来,小声对刘流说道:“老爷子已经很给你面子了,你不要不知好歹啊!资城新办的公司将在两年后申请上市,陈总裁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要认识到这年月,资本运作和炒矿权才是真正的暴利行业,比挖矿强多了。”

    刘流灵机一动,回答道:“听说市里要申请地质公园,那个矿权能否拿到还是个问题,你叫我怎么说啊?难道画张饼给你,让大家都空欢喜一场?”

    周红是自以为是的那种人,以为老爷子出面起了作用,马上变得傲慢又无礼起来:“事在人为,地质公园的范围可大可小,不是吗?”

    她有牛逼的资本,能对资城市政府施加影响之人,也只有类似于兆丰投资这样的大公司了。刘流不予回应,她以为那是默认,趁着刘艳贵去洗手间,望着她的背影说:“我知道她救过你,你对她只有责任,并没有爱,对吗?”

    她又恢复了一贯的嘴脸,刘流知道她要说什么,皱起了眉头,她强压怒火又说:“小妹心里还装着你,小子,欺骗自己和别人的感情都是不道德的!你不爱她却要和她在一起,对她公平吗?你要考虑清楚自己到底爱谁?”

    刘流已经想得很清楚了,伸手去端茶杯,周红鼓着眼睛等他的答复。这时,刘艳贵回来了,在他耳边说:“你快送我回医院,我头疼得厉害!”
白领情缘美丽的儿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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