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队已经渐渐逼近突厥大帐。
那一场混战持续了半个月,他们并没有什么优势,然而撑得很顽强。突厥紧急从前方抽调援军。
浩浩荡荡的援军在潭城城外遇见时清都押送的粮草队……
很久之后,传来噩耗,全军覆没。突厥五万援军尽数灭亡。
这是羌城最冷的一个冬天,许多人在这个冬天失去了家园,许多人在这个冬天失去了亲人,许多人在这个冬天经历生离死别。
知道时清都死讯的那天,雪下得特别大。珞言正从回廊绕到前厅,就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说:“时将军,二公子,没了。”
心里像一声炸雷,珞言定定地站着,死死抓着手中的帕子。“没了?”是什么意思呢?她怔怔地站着,突然转身往清都的院子里跑去。
推门进去,走进房间,一切都还是清都在时的模样,青色刺花的帐幔被窗外串进来的风吹得鼓鼓的。她走近书案,一本兵书正摊开着,好像那看书的人只是稍稍离开的一下,转眼就会回来。书案一角是一个卷轴,清都从未让她看过。珞言颤着手,慢慢打开那卷轴。画面上是大片大片的梅花林,树下是巧笑倩兮的女子,分明就是她的模样。眼泪一滴滴掉在画上,墨迹被慢慢晕开,她伸手摸着面一角的两句话,心里一阵钝痛:“今夕何夕,此见良人。”是的,是哪年哪月,怎样的幸运,才能逢着这样一个你呢?
时廷易走进屋内,一句话也没有。珞言回头看看他,然后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
“你这是?”他有点说不出话来了。
珞言端端正正给他磕了几个头,才抬眼看着他。
时廷易看着珞言眼中的决绝,一时心头大恸,才失去了清都这个儿子,又要失去珞言这个女儿吗?百年之后,他又有什么脸面去见许珞呢?
“父亲,女儿知道不孝,可是,清都他只有我一个了。”珞言流着泪看着渐渐显出银丝的父亲,“我不能,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走。”珞言又重重地磕了头。
时廷易定定地看着她,看着她跟许珞相似的面庞,眼泪止不住地涌出,他看着珞言,长长叹口气:“我早知道,情之一字,是你们的劫数。罢了,你们来这世上走一遭,陪了为父这些年,我也知足了。”然后,他突然转身,匆匆跨出屋子,再待不住。
珞言跪在地上,她看着手中的画,她突然觉得,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她是如此的明白自己的心。原来,这许多年,她过得如此幸福,原来,这世上有一个无忧无虑的时珞言,是因为有一个时清都在守候着她。她也才发现,原来,无论是怎样的身份,清都这个人,才是这个世上她最割舍不下的东西。珞言看看门口,仿佛无数次期待的那样,她仿佛又看到清都儒雅地微笑着跨进门来,她的嘴角浮起一丝微笑。
清都的遗体运回家中的那天,珞言没有出现。她握着清都的那幅画,静静地躺在床上,像睡着了做着甜美的梦一样,最美的微笑如花朵一样盛开在嘴角。
没有理会外人的议论,时家人将他们合葬在一处。时廷易小心地给他们二手的手腕上系上了红丝线,就让他们来生顺风顺水,有一段不需经历风雨的感情吧。
无论冬天怎样的漫长,春天终究还是来了。初春,山上的积雪化了,融入河中,清凌凌的水中倒影着岸边绿色的生机。
春天,时绯语跟秦枫成亲了,秦枫从此留在了这个边塞的小城。时采薇依旧跟季傲打打闹闹,依旧混迹在军中。时璎夏带着刚出世的儿子携夫一起回来参加绯语的婚礼,又给时家增添许多热闹。时越城从此也留在羌城,他说他已经见识过许多山山水水,已经足够。
那一年春天,羌城来了一个京城的妩媚女子,听说是为时家三公子而来。时越城在街头迎面遇着那个沉默着的美丽的女子,他突然发现,他原来也是会想她的。但他现在只是微笑着,看着她,笑着说:“辰儿,好巧。”
春风吹过羌城,到处是春天的温暖的味道,原来不论是否能相聚,爱,是不会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