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层层梯田绕山而上。
临近河水的青石堤一块接着一块铺陈有序,显然是生活于此地的人们用以浣洗衣物的地方。
一条碎石小径通向层层的树木的密林深处,小径的道路尽头是一处十米见方的圆形空地,空地的正中央围着一处石台,有巨石雕刻成人形,瞧着模样,约莫是一位面容清秀的俊逸少年,五彩花衣,含笑而立。
巨石雕刻徐栩栩如生,身披的彩衣层次感极强,细腻处甚至都能瞧出衣物上的褶皱。奇怪的是,那巨石雕刻的人形立石旁豁然盘着一条赤色花蛇,同样由巨石雕刻而成的大蛇身体玲珑盘起,一圈一圈旋转而上,一颗活灵活现的巨大蛇头直立向天,吐着信子似乎正吞云吐雾。
以圆形空地的正前方为轴,又分出另外两条小路来。
东西两边各一条。
蜿蜒的小路离着石台四十九步外皆有一颗古木,其中又以正前方的那颗古木最为粗大茁壮。
每颗古木立根处皆插有一面大旗,颜色各不相同。
两边分别是白色和红色,正前方的那处独独是黑色。
道人在行脚过了山门的时候,神色微微起了些变化,如此盎然成趣的清净地哪里还像是五年前自己来过时见到的那般荒凉。
前方不远几处吊脚小楼开着门窗,远远看去,有人影穿廊过道。河边的青石梯上,几个苗族少女正在嬉笑捣衣。
老真人沿着那条通向密林深处空地广场的碎石小路缓步向前,在经过吊脚小楼的时候,道人有意无意的向楼内看去,小楼内的身影似乎是感受到了外人的视线,在远远瞧见那道陌生的身影时,众人尽皆纷纷紧闭门窗,就好像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东西的一般,神态颇像是久不见生人的孩童,怯怯懦懦。
河边正浣衣的几个苗族少女,有人抬起头来,在无意中瞧见山门这边的身影时,神色突然就变的恐慌起来。她用肩膀靠了靠身边的同伴,在发现远处的异样后,一时间河边之人个个都慌忙不迭的拾起衣物,向家跑去。
在临近那人经过的山道时,众人都用面纱遮住面颊,神色躲躲闪闪,唯恐避之不及。
道人微微蹙眉,有些愕然。
沿着那条小路继续向前,不大一会儿就到了那处圆形广场的路口旁,两侧立着的圆形黑色柱石象征着入口,与广场正中位置的石台处一般无二的是,两旁的柱石上皆雕刻有弯曲盘绕的赤蛇图案,三枝不同颜色的旗帜围绕赤蛇分立一边,恰好将其围绕其中,瞧着像是某种古老的祭祀仪式。
道人在黑色柱石的入口处站定,抬头打量石刻,片刻后,道人就失去了兴趣,一手捻须,一手负后,嘴角微微翘起,向着那处石台走去。
环抱石台的三株古木枝叶繁茂,虬枝铁干蜿蜒拱卫一起,将正下方的石台恰好暴露在月色之下。
每当满月时分,月正中天,一轮银盘月华倾泻石台,人形石刻的俊逸少年含笑而立,就像是立在月色波涛中的谪仙人,见之忘俗。而那缠身盘绕的赤蛇,眼神灵动,流泻的月华恰似点睛的水墨,恍若随时都能活过来一般。
只是这些光景外人很少得见,不说隔绝处世的十万大山本就很难有外人进的来,就连居住本地的苗人都很少有人能见到此间异像,更别说会有人能察觉到其中的几分神韵了。
在苗寨,被奉若神明的五毒神君祭祀之地的斜月谷被列为禁地,一向禁绝常人出入,模模糊糊的全部印象好像就只是来自于那段一代代流传下来的老故事了。
三株古木的立根处插着的三面大旗与入口处黑色柱石上的石刻方位保持一致,处处透露着神秘。
道人在石台处站立不动,早起到此间将将过了差不多快一个班时辰,若是在外边,此刻怕是早已过了晨风吹奏,湿叶滴露的时刻。
偏偏此处大有不同,天然形立的三株古木就像是三把大伞遮蔽了天机,被阴庇的广场显得格外清凉,尤其以中心石台处最甚。
道人盯着石台,仿佛清冷的晨露未干,那处石台人形雕刻栩栩如生的衣褶上有寒气透过石壁,渐渐汇成一股股水珠,顺着下摆缓缓流下。旁边的巨蛇石雕顶端亦有水珠缓缓滑落,就像是赤蛇滴泪。
老真人伸出一手缓缓抚过石雕,在抬眼瞧了瞧天色,背后一手掐指心算。
良久过后,道人似乎终于确定了方位,转头远望石台一侧方向,蹙眉喃喃道:“夜半风雨,独立东南,咄咄怪事,咄咄怪事....”
恰在此时,头顶处,有一片枯败落叶从空中打着旋儿倏忽飘落,晃晃荡荡,随风而动。
正前方插有一面黑色大旗的古木背后,一个身穿黑衣的苗族男人背着背篓,在看了一眼中心石台处的那人后,他用力紧了紧肩上的背带,不发一言的疾步向来处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