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惊栗的寒意。
裴珏面容苍白,瞬也不瞬地凝望在“过不去”身上,心房跳动更剧,双拳也握得更紧。
“神手”战飞目光如炬,沉声道:“这里四下俱是武林高手,绝对不会有任何人敢来伤害于你,你只管放胆说出便是——”他伸手向裴珏微微一笑,又道:“这位‘裴大先生’就是昔年‘枪剑无故’裴氏双雄的后人,他的武功比‘龙形八掌’更高,你说出来后,他自会保护你。”
“过不去”抬头望了裴珏一眼,瞬即垂下头,似乎呆呆地想了许久,又自轻咳数声。
他身旁的一条黑衣大汉,递给他一瓶白酒,他接在手里,拔开瓶盖,又关起,关起瓶盖,又拔开。
终于,他仰天喝了几口烈酒,勇气似已大增,又抬头望了裴珏一眼,又轻咳数声,方自徐徐道:“那一天,天气很冷,大雪纷飞,地上的雪,积得很厚,我赶着车子,到了开封,实在过不去了。”
有几个黑衣大汉,听到“过不去”三字,似乎忍不住要笑了起来,但一望四下众人的神色,那种沉重肃穆之气,却又将他们的笑声压了下去。
只听“过不去”接着说道:“所以到了开封城,我就歇下来,在城门附近,找了家小酒铺,喝起酒来,喝到一半,我走到门口吐痰,哪知一掀帘子,就看到‘龙形八掌’檀明檀大爷骑着匹马自街上走过”神手“战飞沉声截口道:“黑夜之中,你是否看得清楚?”
“过不去”透了口气,道:“那时虽是黑夜,但满地的雪,光线并不大暗,是以我实是看得清清楚楚,绝不会有半分差错,那时我还在奇怪,檀大爷孤身一人,怎么会跑到开封城来?但是我惦念着喝酒,也没有十分在意。”
他语声微顿,立刻又接道:“檀大爷本来将帽檐压得很低,若不是恰巧一阵风,吹开檀大爷的帽子,我也不会看得出他是老人家的。”
裴珏心头一懔,忖道:“这难道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么?”
“神手”战飞点了点头,沉声又道:“后来呢?”
“过不去”将脖子缩得更深,接着道:“后来我酒喝完了,已有七八分醉意,觉得甚是舒服,仿佛天气也不甚冷了,乘着酒兴,闯上了开封府的城楼,往下一看,只见远远的雪地上,似乎有三两条人影在来回跳动着。”
“神手”战飞面色一沉,道:“你已有七八分酒意,还能看得那么远么?”
“过不去”道:“城楼上风很大,我上去后酒意就像是醒了三分,城楼外一片白雪,那人影又跳动得很急剧,是以我才看得见,那时我觉得这三人似乎是在拼命搏斗,等了一会儿,他们突然停止了,只剩下了一条人影,又骑上了马,竟向这边飞弛而来,我由上而下,看得请清楚楚,马上人竟然还是那‘龙形八掌’檀明檀大爷!”
裴珏大喝一声,道:“你看得是否当真清楚?”
“过不去”畏怯他说道:“我已看过檀大爷那天所穿的衣服,我想,绝对不会错的。”
裴珏身形摇了两摇,便像石像般木然而立,目光直视着远方,远方的黑暗中,似乎有一张“龙形八掌”狞笑着的面容。
群豪再也忍不住骚乱了起来,有的日瞪口呆,有的互相私语!
“想不到仁义为先的‘龙形八掌’竟是个衣冠禽兽!”
“神手”战飞一手捋须,直到这一阵骚乱完全平息,突地厉声道:“十余年前,你便已知道此事,怎地直到今日方自说出?难道你已受过什么人的咸迫利诱么?”
“过不去”颤声道:“那夭晚上我还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直到第二天清晨,我才听到‘枪剑无故’两位英雄被人杀死的消息!”
“我当时心里又惊又怕,而且越想越怕,我知道檀大爷办下这件事一定不愿意让人知道,他老人家若是知道我看到了他,一定会将我杀死灭口,我想求人保护,但那时武林有谁能与檀大爷对招呢?有谁会相信一个赶车人的话?”
“神手”战飞沉声道:“那么你便如何处理了此事?”
“过不去”长叹一声,道:“我想来想去,可不知我那一探头的时候,檀大爷有没有看到我?我怕得要死,我将大车卖了,远远地躲了起来。”
“神手”战飞道:“而且一躲就是十年,是么?”
“过不去”目光黯然,点了点头,缓缓道:“我本想等‘龙形八掌’檀大爷事情发作之后再出来,哪知这件事竟真的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我又希望他快些……快些死,哪知他又不死,所以……,唉,我一躲就是十几年。”
“神手”战飞浓眉一扬,厉声道:“那么此刻你为何又说出来,难道你已不怕死了么?”
“过不去”默然垂下了头,道:“我本不想出来,但是……唉,这十几年的日子,的确难过,我既没有储蓄,又没有恒产,只靠着我老婆一双手为人家洗衣养着我,我却躲在家里,不敢出门一步,整天在炕上,我几乎连路都不会走了,又寂寞、又害怕,生怕檀大爷会突然从门里摸进来,一刀将我杀死!”
他呆了半晌,又道:“但是最近,我老婆死了,我连饭都没得吃,有一天半夜出来,问人要了些冷饭,但是我吃完了回去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一个拿着刀的人在我门上走过,我连那狗窝似的家都不敢回了,乘夜跑了出来。”
只听他沉重接着道:“但是我又能到哪里去呢?我连路都不大会走了,又没有钱,白天又不敢露面,只有在晚上掘些草根、树皮充饥。”
“这么过了几天,我实在无法再忍受了,有一天晚上我睡在一条弄堂的垃圾箱旁边,看到了……”
他忽然顿住语声,惊恐地瞧了战飞一眼。
“神手”战飞冷冷笑道:“不要紧,说下去!”
“过不去”颤声道:“我又冷又饿,实在睡不着,突然听到一间屋子里发出好多声惨呼,我一惊之下,翻身就跑。”
“神手”战飞道:“跑了没几步,我手下的一个兄弟就一把抓了你,是么?”
“过不去”颤抖着点了点头,道:“我本已吓得几乎晕过去,抬头一看,又发现自己竟是在‘飞龙镖局’的门口,我以为那位大哥就是檀大爷的手下,就扑地一声跪了下去,哀呼着说:‘大爷,我没有看到,请大爷行行好,放我走,告诉檀大爷,那天晚上我虽在开封城,但是我什么也没有看到。’“”神手“战飞哼了一声道:“我那兄弟以为你是个疯子,本想将你放走,但我听到你的话,觉得其中大有隐秘,就逼着问你是谁!”
“过不去”不住点头道:“正是正是,我知道了大爷你不是‘飞龙镖局’的人,又看到大爷你……你……”
“神手”战飞冷冷道:“告诉他无妨,只管说下去便是。”
“过不去”抽了一口凉气,道:“小人又看到大爷你将那间‘飞龙镖局’全部拆毁了,就知道大爷你一定是‘龙形八掌’的仇人,而且一点也不怕‘龙形八掌’,所以就将这件事从头到尾,源源本本他说了出来。”
“神手”战飞目光一扫,突地朗声道:“各位朋友,可是都听到了这位朋友的话么?”
群豪有的仍然目瞪口呆,有的不住点头,也有的纷纷惊叹。
“神手”战飞浓眉一挑,朗声又道:“各位到了此刻,想必已知道那‘龙形八掌’到底是怎样的角色了,这位过朋友那日在开封城,正是‘枪剑无故’裴氏双雄保着一趟红货,就是那罕世之珍‘碧玉赡蜍’到河北去的——”话声未了,一直本木而立的裴珏突地大喝道:“碧玉赡蜍?我爹爹受害那日,保的就是碧玉赡蜍么?”
“神手”战飞见了他的神情,不觉一愕,颔首道:“正是‘碧玉蟾蜍’,此事天下尽人皆知,怎地裴兄还不知道?”
裴珏倒退三步,双拳紧握,目中汩汩流下了泪珠,流过他苍白而失血的面颊,他仰天哀呼道:“苍大呀苍天,那冷血的凶手,当真就是他么?”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闯入檀明书房那日,檀明在掌中把玩着的东西,正是一只碧玉的玩物。
他也忽然发觉了,为什么檀明看到自己时,会那般惊慌地将那件玩物收起,而且永远不许自己再到书房中去。
一些他以前不解释,也不愿解释的事,在这刹那之间,竟已全部有答案了——而这答案又如此令人痛苦。
“过不去”畏怯地望着他,群豪也同情地望着他,“冷谷双木”齐地长叹一声,冷寒竹低低叹道:“文琪——一唉,她真可怜。”
冷枯木沉重地点了点头,久久说不出话来。
“神手”战飞一手捋须,大喝道:“武林之中,若是还有公道,还能让‘龙形八掌’那恶贼活在世上么?”
群豪哄然一阵大喝,此刻人人俱是愤怒填膺,若是“龙形八掌”身在此间,他武功再高,只怕也要被这股怒气击倒!
“神手”战飞大喝道:“‘枪剑无故’惨死在‘龙形八掌’那恶贼之手,我‘江南同盟’,已决心要为裴大先生复仇,各位俱是满怀正义的热血男儿,虽非‘江南同盟’,也应该要助我兄弟一臂之力,各位,是么?”
群豪又是一阵大喝,直震得四野将落未落的萧萧木叶,都为之簌蔌飞落,严冬似乎在这刹那间,便已降临大地。
“神手”战飞目光一转,道:“裴兄,你有这许多朋友为你后盾,还怕大仇不报?”
裴珏茫然望了望“过不去”,口中哺哺道:“过不去,过不去……世上毕竟有些事是过不去的,檀明呀檀明,你毕竟是错了,错了!”
“冷谷双木”对望一眼,冷寒竹道:“若是檀明知道他昔心积虑的恶计,瞒过了天下人耳目,却毁在这小小一个车夫手上,真不知他心里要有什么感觉?”
风更急,吹散了大地上的怒喝、惊语,与叹息!
“龙形八掌”檀明一千轻带马僵,一手微捻长髯,任凭他胯下的健马,在夜色之中缓步而行。
这雄踞武林,叱咤江湖的武林大豪,此刻眉字间一片凝重之色,似乎在心中决定着什么重大的决策。
罗义、边少衍,以及那“八卦掌”柳辉,缓缓跟在他身后,再后面便是四条疾装劲服的汉子,装束打扮,似乎是镖局中的趟子手模学。
八匹马行走在静夜里,既无人声,亦无马嘶,只有铁蹄踏在道路上,发出一连串“的得”声响。
清冷的晚风,吹拂着檀明的胡须,他突地长叹一声,道:“秋残冬至,一到严冬,武林中的许多人,就都该解决了!解决了这些事后,我想我也该好好地休息一阵,这些年来,唉——”他微喟一声,顿住话头,“八卦掌”柳辉一拍马股赶到他身侧,微微一笑,缓缓说道:“这些年来,总镖头虽然累了,但精神却似越发矍烁,处理事情,他越发教人佩服——”他微一沉吟,似乎在考虑自己该如何说话才能得到他主子的欢心,终于又自微笑一下,轻轻道:“就拿方才的事说吧,我实在就从心里佩服,三言两语,就将江大石说得服服贴贴,情愿去赴汤蹈火,不过——总镖头即使不说那些话,我们这班人也都甘心为总镖头卖命的。”
“龙形八掌”捻须一笑,缓缓道:“这就叫做待人处事的方法,贤弟,有朝一日我若退休归隐,你就该学着我的方法去做人。”
“八卦掌”柳辉目光一亮,但面色却作出十分惊讶沉重之态,道:“总镖头无论身体、武功、心智,都正在巅峰状况之中,怎地就说出了退隐的话来,总镖头若真的退隐了,这么大一份事业有谁担当得起?”
“龙形八掌”笑容更是开朗,含笑道:“话虽如此,但岁月哪肯饶人,虽是绝世英雄,也当不得岁月的消磨,唉,我只望他们……”
话声未了,身后的道路上,突地响起一阵急剧的马蹄声,一匹健马,急驰而来,檀明面色一沉,道:“什么人?”
说话之间,八匹健马,一起勒住马组。急驰而来的骑士,翻身掠下马来,双手一垂,躬身道:“战神手已到中原,方才已在伏牛山现身,但看来只有他孤身一人,不知要与裴大先生说些什么,小的不敢停留,先来通报总镖头。”
“龙形八掌”檀明浓眉一皱,沉吟半晌,冷冷笑道:“好好,果然来了,此人既来中原,想必早有安排,绝不会只有孤身一人,江贤弟若要动手,只怕很难了。”
“八卦掌”柳辉面色亦自微微一变,陪笑道:“他居然敢离开自己的地盘,来到中原,大概已是活得不耐烦了,这正是总镖头的洪福,小弟实在应当向总镖头道喜的了,至于那江老弟,不但一身武功,而且机智百出,我想事情也不会困难。”
“龙形八掌”檀明微喟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你们这些人,太过低估了‘神手’战飞,其实此人也算得上是个人物。”
“八卦掌”柳辉陪笑道:“战神手虽然也有些神通,但怎么能与总镖头相比?总镖头雄踞天下数十年,难道还会对付不了他么?”
“龙形八掌”微笑道:“话虽如此,但也总该小心为是——”他语声顿处,目中杀机大露,仰天笑道:“战飞呀战飞,你虽然出人意料,但老夫却早已在那边伏下眼线,你的一举一动,又何尝能逃得过老夫的耳目?此番你既已到了中原,老夫若不好好地招待招待你,也在为中原的地主了!”
笑声之中,满含得意之情。“八卦掌”柳辉亦自大笑道:“无论是谁,若是与总镖头为敌,此人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笑声未落,道上突地又有一匹健马狂奔而来,马上人发舍蓬乱,“神色张惶,如此寒夜,他仍是满头大汗淋漓。他未等勒住缰绳,便翻身掠下马来。”龙形八掌“檀明倏然顿住笑声,浓眉皱处,沉声道:“于七,如此张惶作什?擦干头上的汗,再与我说话。”
策马狂奔而来的“于七”果然伸手一抹额上的汗珠,但汗渍未干,他便已惶然躬身说道:“禀告总镖头,伏牛山那边,已生变故,小人快马赶来,此刻那边情势,还不知道怎么样了?”
“龙形八掌”檀明沉声道:“什么变故?”
“于七”喘息未定,接口道:“战神手一至,狂言诋毁了总镖头两句,山下的人竟一起为裴大先生喝起采来,总镖头伏在那边的兄弟,心中不愤,未尝欢呼,竟被‘神手’战飞埋伏在那里的人拖了出去,江镖头眼看情势不对,方待脱身,哪知竟被战飞手下的两条汉子擒获!”
“龙形八掌”浓眉一扬,沉声道:“战飞手下,居然有人能将江大石擒获、这倒怪了。”
罗义、边少衍对望一眼,面上亦有惊奇之色,要知“毒手姜维”江大石本是镖局的一流高手,是以檀明才会将那事交托于他。
“于七”喘了口气,接口道:“小的看情势不妙,就拼命欢呼起来,等到他们一涌出去,小的就亡命飞奔而来,此刻——”“龙形八掌”檀明冷冷接口道:“除了江大石之外,还有多少人被他们发觉了?”
“于七”微一沉吟,躬身道:“总有十五人上下……”
他话声未了,“龙形八掌”檀明突又仰天大笑起来。
笑声清朗高亢,仍然是充满了得意之情。
众人面面相觑,但都愣住,只听“龙形八掌”檀明狂笑道:“战飞呀战飞,你果然是个人物,不愧能做为老夫的敌手,但是你选老夫为敌手,却是大大地错了,你将要永生后悔这件事。”
他狂笑不绝,接着又道:“柳贤弟,你可知老夫在那边布下了多少眼线,他纵然再发现十五人,他的一举一动,却仍然逃不过老夫的耳目。”
“八卦掌”柳辉陪笑道:“总镖头人中之杰,人不能及,那姓战的算得什么?”
“龙形八掌”檀明哈哈笑道:“江大石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其实他根本毋庸逃的,只要伪装一下,又有谁能发现他?只是——哈哈,他纵然被捉,却仍于我大计无碍,以裴珏对我的感激,他怎会与我为敌?”
“八卦掌”柳辉道:“正是,那裴珏尊敬总镖头有如父兄,怎会对总镖头无礼?”
“龙形八掌”檀明笑道:“只可笑战飞辛辛苦苦地造成了裴珏声名地位,却没有弄清裴珏与我的关系,这一来,他反倒成了作茧自缚,作法自毙,我总有一日使得裴珏对他倒戈相向,那时他辛辛苦苦造成的‘江南同盟’,就等于是为我多添了几分势力,哈哈——”他转首向柳辉道:“贤弟,我一直迟迟未曾对‘江南同盟’出手,便是为了这个缘故,但我的心计,江湖中又有谁能猜到?”
“八卦掌”柳辉满面作出钦佩之态,叹道:“总镖头妙算,岂是人们能测?裴珏近来武功大进,说不定日后又是总镖头的一条得力臂膀。”
“龙形八掌”檀明颔首道:“只要我稍使手腕,何患他不死心塌地地跟着我。”他笑声方顿,此刻面上却不禁泛起一阵深沉而得意的微笑。
“八卦掌”柳辉忍不住叹道:“但是,我始终无法相信,短短一两年之内,他不但练成这般惊人的武功,而且言语、神态,也像是另外变了一个人似的,这种事我实在间所未闻,若非是我亲眼所睹,我才不会相信的。”
“龙形八掌”檀明笑容一敛,缓缓道:“这孩子实在是个聪明绝顶的人物,我早就看出了,是以——”他语声微顿,四望一眼,策马走了几步,方自放低声音,对随后跟来的“八卦掌”柳辉低语着道:“我从小就折磨他,伤害他的自尊心,打击他的自信,要使他变成一个懦弱无用的人。哪知他毕竟不是池中之物,他的心智、能力,虽然被我紧紧地压制了,但只要稍放一点,便全部激涌而出,是以他才能在短期内有此成就。”
他叹息一声,接道:“就正如,以堤阻水,堤防一决,水势便就更大,这正是千古不移之理,只怪我未曾想到——”他语声之中,充满后悔感叹之意。
“八卦掌”柳辉陪笑道:“虽然如此,但总镖头直到今日,仍然有制他之力,虽然要多费些心力,但此人还不照样是总镖头的囊中之物?”
“龙形八掌”伸手一拍他肩头,哈哈笑道:“柳贤弟,你真是我的得力臂助!”
“八卦掌”柳辉武功既不高,心智亦未见出色,但在“飞龙镖局”中,却是”龙形八掌”最亲信的人物。
是以众人俱都奇怪,一向精明的“龙形八掌”怎么也会看走了眼,将庸才引为亲信?但他却不知道“八卦掌”柳辉虽然样样无能,但奉承拍马之功,却是超人一等,而普天之下,芸芸众生,无论上智下愚,对这奉承拍马之功,都是最受用不过的。
“龙形八掌”檀明笑声一顿,霍然转回马头,沉声道:“战神手如此做法,必有所为,于七你快马赶到南阳,找到那里的聚贤客栈,寻得徐明、向飞旗、公孙大路三位镖头,叫他们在破晓以前,赶到伏牛山去,就说我有急事需要助手。”
“于七”汗渍方干,此刻恭诺一声,又复飞身上马,狂奔而去。“龙形八掌”檀明沉声又道:“你我立刻赶到那边去,老夫倒要看看,那‘神手’战飞究竟能弄出什么了不得的花样。”
话声未了,他一提疆绳,当先向前驰去。
罗义双眉微皱,低声道:“战神手必定有备而来,却不知似手下又添了什么高手?”
边少衍沉吟半晌,望着“龙形八掌”的背影,缓缓道:“只要总镖头亲自出手,今日天下武林之中,只怕还没有任何一人能在他子下走过五十招法。”
罗义皱眉道:“只怕——”边少衍微微一笑,截口道:“我说的话绝无差错,有一日我亲眼看到总镖头在凌晨练功,武功之高,合我两人之力,也未见能挡得住他的三十招去。”
罗义面色微变,一言不发地策马而去,对边少衍的言语,虽然不能不信,却又不能尽信。
“龙形八掌”檀明在马上端坐如山,谁也无法看出这老人已在马上奔驰了一口一夜,未曾休息。
他神态仍是那般镇定而从容,马行半刻,夜色中,前面突又尘头大起,“龙形八掌”冷笑一声,道:“来了,来了,‘神手’战飞果然又出了花样。”
他语声之中,充满自信自傲,“八卦掌”柳辉含笑道:“无论什么花样,只怕也无法在总镖头手下施展吧!”
“龙形八掌”檀明侧目一笑,道:“我早已对你说过,普天之下,万无真正过不去的,记得若干年前,我曾经见过一个马平车夫,他的名字竟叫做‘过不去’………”
他言语之间,前面已驰来一匹幢马,马上人听到“龙形八掌”随风飘来的语声,面色突地大变,一掠下马,脱口道:“总镖头莫非已知道”龙形八掌“面色一沉,叱道:“知道什么?”
马上掠下的骑士,不但神色张惶,更胜前者,大汗淋漓,更已湿透全衣,闻言一怔,呐呐道:“过不去……”
“龙形八掌”檀明皱眉叱道:“什么过不去!王烈,你怎地越来越像活回去似的,连话都说不清了!”
神色张惶、大汗淋漓的“王烈”诚惶诚恐,不敢仰首,将伏牛山麓发生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说到“毒手姜维”诈做贪生乞命,掌击裴珏倒地,“龙形八掌”浓眉扬处,微微一笑,道:“我早知江贤弟绝非那么糊涂,原来他此举果有深意,此人倒是个不可多得的人物。”
“八卦掌”柳辉面上虽暗笑称是,心里却暗暗忌嫉,但王烈立刻便又说到裴珏一跃而起,江大石仰药自杀。
“龙形八掌”面色立变,连连长叹,“八卦掌”柳辉面上自也做了惋惜之戚容,心里却不禁暗暗欢喜。
等到王烈说到有人叛变,吐出:“毒手姜维”的底细,“龙形八掌”立刻勃然大怒,厉叱道:“此人到哪里去了?可曾被战飞杀死?”
王烈摇头道:“不曾,但小的与赵奇、张胜一起溜出,他两人立刻已暗地追踪了去,小的一人前来禀报。”
“龙形八掌”冷笑数声,道:“战飞明知我不会放过他,自然乐得故作大方,柳贤弟,这‘神手’战飞若不除去,你我将永无宁日了。”
他面色虽变,但神态却仍未慌张,直到王烈说出了“过不去”,说出了那件武林秘闻,这称雄一世的武林大豪神色才真正慌张起来,捋着长须的手掌,似也微微起了颤抖,默然半晌方自沉声道:“只凭那一个车夫的言语,难道别的人就都相信了么?”
王烈不敢回答,只是轻轻颔首。罗义、边少衍、“八卦掌”柳辉,此刻亦已神色大变,这件武林秘闻其中真正的曲折隐秘,就连“八卦掌”柳辉,也是直到今日才第一次听到。
只见“龙形八掌”一手捋髯,端坐马上,除了须发被风吹起之外。
全身一无动弹,仿佛老僧人定一般。
“八卦掌”柳辉嗫嚅着道:“总镖头……”
“龙形八掌”手掌一挥,截断了他的话,放马缓缓前行了两步,又突地兜转马头,一言不发,拍马而去。
罗义、边少衍、“八卦掌”柳辉齐地让开马身,让他人马驰过,三人各各对望了一眼,转马随去。
只见他人马越奔越急,花白的须发,随风飞扬而起,竟马不停蹄地奔行了半个时辰。
他们虽然看不到他面上的表情,却猜得出他此刻心情的紊乱,是以各各面色凝重,谁也不敢出声说话。
只见他奔势突地一顿,健马一声长嘶,人立而起,后面的九匹健马立刻顿住奔行之势。
马嘶连连,蹄声顿止,“龙形八掌”回过头来,沉声道:“柳贤弟,京城总局之中,还有多少可用的人?”
他非但没有因狂奔而喘息,神色反而恢复了镇定,这雄踞江湖的武林大豪,行事确有过人之处。
“八卦拿‘柳辉微一沉吟,遣:“约略四十余人。”
“龙形八掌”颔首道:“三月之内,各地镖局立刻可以调用的英雄有几人?”“八卦掌”柳辉心房砰砰跳动,知道他已准备全力与“神手”战飞一决雌雄,罗义、边少衍,亦是热血奔腾。
只听柳辉沉吟道:“若以飞鸽传书,三日之内,可调动镖师二十九人,趟子手约略百余人,其余……”
“龙形八掌”檀明沉声道:“好了!少衍,你立刻赶到时旗镇,以飞鸽传书,令各地镖局可以动手之人,立刻启程赶赴江南,有镖的押镖,没有生意也以石块装车,伪作镖车模样,聚集在武汉一带渡江。”
边少衍精神一振,朗声道:“遵命!”
“龙形八掌”双眉一皱,突又沉声道:“无论有镖无镖,都以石块装车好了。”
边少衍在马上抱拳一礼,马鞭一扬,狂奔而去。
“龙形八掌”檀明目光一凛,沉声又道:“罗贤弟,你即刻赶去南阳,截住徐明、向飞旗、公孙大路三人,马不停蹄地奔到渡口,渡江南下,到了江南,再聚集留在祁门待命的二十个兄弟,连夜赶到‘浪莽山庄’,除了老弱妇人之外,见了男子壮丁,一起与我捉了,最好生擒,杀死亦可,然后再将‘浪莽山庄’烧为平地。”
罗义心头微颤,口中亦自朗声道:“遵命!”
“龙形八掌”目中满含杀机,接口又道:“此事若不办成,就休要先来见我,此事办完之后,你等可在浮梁歇息一日,静待我的飞鸽传书。”
罗义话也不敢多说,一扬马鞭,亦自狂奔而去。
“龙形八掌”檀明毫不思索,沉声又道:“王烈,你潜回伏牛山去,无论‘神手’战飞有何动静,立刻设法告诉我,若是遗漏了一件消息,你也莫要见我了。”
王烈反手一抹额。上冷汗,翻身上马,口中应道:“遵命!”
“龙形八掌”檀明又道:“见到赵奇、张胜两人,若是他们已将那叛贼擒获,你便令赵奇将叛贼刻日押返京城。”
王烈应声称是,方待打马而去,只见檀明浓眉一挑,突又说道:“若是他两人擒不住到;叛贼,你就抽刀将他两人杀死,事值非常,我‘飞龙镖局’用不着这样的蠢才。”
王烈心头一寒,带转缰绳,如飞奔去。
直到此刻,“龙形八掌”方自长长吐出口气,缓缓道:“柳贤弟,你随我回京城去,这些无你也累了。”
“八卦掌”柳辉忙道:“总镖头有什么事要做,只管吩咐我便是,我——”植明微微一笑,截口道:“你我一路之上,只有一件事要做……”
他语声微顿,缓缓接口道:“那便是传言天下武林,就说文琪已与江南虎邱之东方兄弟‘铁剑震江湖’中的东方震结下亲了。”
“八卦掌”柳辉微微一怔,呐呐道:“结……结下亲了?”
“龙形八掌”目光闪动,道:“正是,结下亲家。”
他冷冷一笑,接口道:“半年之前,东方铁就曾示意与我,要我将文琪匹配给他的三弟,那时我心里还有些犹豫,一来生怕激得文琪生变,二来也不愿刺激那裴珏,是以我当时只是虚与委蛇了一下,未曾真的答应。”
“八卦掌”柳辉怔了一怔,沉吟遣:“那么——此刻可能……”
“龙形八掌”实地哈哈笑道:“贤弟,你到底还是差些,这讯息一、经传出,必定震动江湖,东方兄弟听了,自然又惊又疑,他们即使不来求亲,必定要找我来打听一下,那时我便可重提旧事,亲事自然水到渠成。”
“八卦掌”柳辉思索半晌,方才会意过来,即道:“总镖头神机妙算,当真不逊诸葛,如此一来……”
“龙形八掌”哈哈笑道:“如此一来,不但东方世家成了我的帮手,就连那东方五兄弟的师门,也都成了我的后盾,我有了这些援助,还要怕什么?那区区一个车夫所说的话,纵可打动那般不学无术的蠢才,但怎能使得东方世家,以及武当、昆仑这些名门正派相信,哈哈,十年岁月,毕竟不短,已足以将人们的忘记与仇恨消磨许多,战飞呀战飞,你毕竟是选错了对手!”
“八卦掌”柳辉亦随之大笑一声,突又说道:“只是此事一发,我们倒不便再对裴珏如何了。”
“龙形八掌”檀明犹自狂笑道:“我有了这些后盾,便是再多十个裴珏这样乳臭未干的角色来与我为敌,也算不得什么了。”
他笑声更是得意,更见高亢,只是这一生善称知人的武林大豪,却又一次低估了裴珏的能力,造成了一次错误!这错误正如他所说,是他要以永生的时日来后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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