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气:“难得出来散心喝个小酒,淳瑜你却净提这些扫兴的话题,这酒也喝不下去了!”
他说着便站起身来,林淳瑜忙的也起身:“这不是说笑呢么?你不爱听,那我们不说这个便是,说说迎春阁新来的那几个小姑娘也是不错的。”
“罢了罢了。”苏墨摆手道,“今日也够了。近来这京中流言越来越多,我还得留着时间进宫挨训呢。”
林淳瑜闻言立刻面露同情之色,强忍笑意道:“如此我可就不拦您了,王爷一路走好。”
苏墨出了东来居,刚要上轿,忽然便闻得一个女声由远及近,一声又一声的唤着“二爷”,直至被他的侍卫拦下。他转头看去,微微一拧眉后,认出绿荷来。
绿荷的模样实在有些狼狈,发髻有些散乱,身上的衣衫也沾了尘土,满脸焦急,看起来倒的确像是来者不善。
苏墨淡淡一挥手,侍卫方放了绿荷过来。
“绿荷?”他似是有些拿不准她的名,“你这是怎么了?”
绿荷擦了擦额上的汗,如实道:“我刚刚被侯府赶出来,老爷不肯派人去寻小姐的下落,我便只有来求二爷了!”
“求我?”苏墨微微一挑眉,笑起来,“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寻你家小姐?”
“为什么是帮我寻呢?”绿荷道,“二爷就不能帮自己寻么?”
苏墨似乎觉得有趣:“这说法倒是新鲜。你既是你家小姐近身侍婢,便应该知道,我与你家小姐并无瓜葛。”
绿荷乌黑的眼眸一眨不眨的望着他:“我只知道,当日二爷同小姐一同跌下山崖,是二爷用自己的血救回小姐。若是没有瓜葛,何需以命相救?”
苏墨嘴角一勾,看向绿荷的目光之中,似乎隐隐带了一丝赏识。
“二爷怕是还不知道,我家小姐失踪前,被老爷鞭打了一顿,已经是奄奄一息。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因为听到二爷将要大婚的消息才出走的,可是我知道,小姐的出走,必定与二爷有关系。只求二爷,不管是看在大小姐的份上,还是看在小姐的份上,把小姐找回来吧。”
“好一张利嘴啊。”苏墨揉了揉眉心,“奈何,说不动我。”
语罢,他弯身便进了轿子,逍遥而去。
绿荷却是个极有毅力的,见他不答应,便始终跟在他轿子后面。
苏墨进宫,她便候在皇城外;苏墨回府,她便等在王府门口;苏墨日日吃喝玩乐,她便日日守在他吃喝玩乐之处。
一连数日,皆是如此。
“王爷,那姑娘还等在那里呢。”这一日,溶月送苏墨上朝的时候,又一次看见远远站着的绿荷,不由得笑道,“不知她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求王爷?”
“无关紧要之人。”苏墨淡淡应了一声。
“那,不如让妾身去打发她走?”
“不必了。”苏墨却答道,“你先回去。”
溶月转身进府,苏墨这才唤了绿荷过来。
她一连数日跟在他后面,女子脚力到底比不得轿夫,如今她双鞋早已磨破,十趾亦隐隐看得见血迹。
苏墨倒真似无可奈何了,一面缓步朝前走,一面问她:“我且问你,若你就快饿死,而前方恰有美食当前,偏偏却在一个陷阱里,你跳下去自可饱食一顿,可却必定会困死在陷阱中,你怎么选?”
“不知道。那事情未曾发生于我,我不知道怎么选。”绿荷答道,“但我知小姐会怎么选――她必定奋不顾身跳下去,宁愿死,也要做一个饱死鬼。人早晚是要死的,至少死前满足过,不也很好吗?”
南山山顶,终年云雾缭绕之地,如今已是春夏交替之季,仍要等到每日正午时分,云雾散去,方才看得清远方的山脉大川。
如此便每日都要等上半日才能看得见那气吞山河的景象,锦瑟却只觉得并不难等,每天坐在悬崖边,痴痴守望云雾消散那一刻。
有时候日头并不好,等到中午也未必能看见想看的景致,她便与自己手心那条散不去的伤痕说话。
“看见那条长河了吗?”她打开掌心,朝向远处可见那条大川的方向,“我最近常常想起那些杂书上写到过的忘川,于是就总是觉得,忘川就该是这个样子的。唯有这样的波涛汹涌,才能使人忘却记忆啊。只可惜却不能验证自己的想法是不是对的,因为忘川,要死了才看得见。忘川上面有一座桥,叫奈何桥,走过奈何桥,就可以见到孟婆……”
其实她也未必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可总是叙叙的说着,从这件事,跳转到那件事,没头没尾。
“……最近我身上的伤口又痛了,每天晚上都痛得我睡不着,像火烧一样。我可能就要死了吧?死了,也就能见到真正的忘川是什么样子了……”
“不知道姐姐是不是已经转世为人了呢?如果是,她会投生在一个什么样的人家呢?一定是极好的,因为姐姐生前就那么好……”
这一日,等了许久也不见太阳,锦瑟便自顾自的说了很久,一直说到口干舌燥了,太阳还是没有出来。
原来是个阴天。她有些失望,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往回走。
刚走出两步,脚步便蓦地顿住了。
前方,就离她十几步开外的位置,不知何时竟站了个人。
锦瑟只觉得自己的伤口又疼了起来,每一条鞭痕处都疼,钻心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