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终于寻到一条上山的路,却早已被荒草覆盖。然而奇怪的是,那荒草上却有新鲜的印记,似乎最近才有人走过这里。
也许是苏黎?锦瑟一面想着,一面打马上前。
路真是难走极了,快走到山顶时,因为山上积雪不化,路面也结了冰。锦瑟不敢再骑马,便下马步行。
那路上被人踩踏过的痕迹却一直沿至山顶,难道苏黎昨日一直走到了山顶?可这山顶上有什么值得他如此艰辛探访呢?
锦瑟心头蓦地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然而已经行到此处,再要无功折返,她真是不甘心,索性便一条道走到黑。
终于爬上山顶,眼前蓦地开阔起来。
那条崎岖小路尽头是一块开阔的平地,积了厚厚的雪,一路蔓延至悬崖边,仿佛无边无尽。
锦瑟踩着雪,小心翼翼的走到悬崖边上,心神蓦地凝住了。
南山地势竟这样高,将周围众山都压在脚下。她站在这里,极目所望,是四周巍峨的高山,是东面奔流的大川,雾隐之中,飘渺而磅礴。
君临天下。
锦瑟脑中蓦地闪出这四个字,将自己都吓了一跳。可再仔细一眺,却果觉如此。站在极高处,一览众山,可不正是君临天下的感觉?
她站在那里,看得出神,连冷都忘记了。
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丝异动,锦瑟从深深的震撼中回神,蓦然回头,眼前却仿佛突然一亮。
茫茫雪地之上,正有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姿态优雅的朝她奔来。
那是,明月!
直到明月奔至她身前,锦瑟仍然没能回过神来。
明月似乎认得她,低了头不断蹭着锦瑟,待锦瑟抬起手来摸它时,它伸出舌头来舔了舔锦瑟的掌心。
锦瑟忍不住笑起来,不过一瞬,却已经敛容。
苏墨,他也在这里?
明月转了身往来时的路走,锦瑟稍一迟疑,跟了上去。
北面树林之中,有一小片被清扫出的空地,燃着一个小小的火堆,火堆四周是几株散布的树桩,其中一个树桩上,正坐着一个人。
锦瑟远远的便瞧见了他。
那人静静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火堆,良久,见那堆火似乎小了些,便拿起旁边的酒囊,洒了一些酒上去。火焰立刻便高涨了起来,然而不过是片刻。他却似乎已经满意了,将酒囊送到唇边,忽然又顿住,转而往地上洒了些,这才仰脖喝下一大口。
明明还是风姿卓越,俊若谪仙的那人,却仿佛已经不是锦瑟认识的他。
明月大步奔跑过去,在他身边站定。
苏墨偏头看了明月一眼,站起身来,摸了摸明月颈上的鬃毛,语气平静淡然:“去哪儿了?”
明月哼哧了两声,弯下了颈子。
站在远处的锦瑟顿时无遮无掩的出现在苏墨视线中。
苏墨动作忽然一滞,微微眯起了眼睛,仿佛想要看清楚远处站的那人是谁。
锦瑟呆呆的望着他,心里的难过忽而排山倒海的袭来。
苏墨绕过明月,要朝她走过来时,锦瑟忽然转身,往来时的路跑去。
一直跑回到悬崖边,望着眼前愈发模糊的景象,她才发现自己的脸很疼。
身后蓦地传来脚步声,带着不疾不徐的沉稳,却那样不容置疑的停留在她身后,随后,她被他转过了身子。
锦瑟还想挣扎,头上的风帽已经被人取下,自悬崖下方吹起来的风直灌入她脖子,仿佛一瞬间就冻僵了她,再要挣扎已是不能。
苏墨摘下她的风帽,只看了一眼,便松开了捏在锦瑟肩头的手,重新为她整理好风帽,遮住寒风。
锦瑟任他作为,看着他平静沉稳的容颜,终于开口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苏墨收回自己的手,嘴角浅浅勾起笑意,眼中已是桃花点点:“此处风景独好,不是么?”
“这里,是不是好逑崖?”他转头看向脚下风景,锦瑟却仍然一直盯着他的脸。
苏墨嘴角的笑意似是扩大了几分:“这般壮丽阔达的风景,冠以这三个字,似乎太小气了些。”
“可是这名字是你取的。”锦瑟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般壮丽阔达的风景,那时,也比不过我姐姐。是不是?”
她始终望着他,殷殷等待他给出回答。
苏墨终于无奈低笑出声:“太久远的事情,我已经记不得了。”
锦瑟虽失望,却又觉得没什么好失望:“纸醉金迷,声色犬马,确是容易令人忘却许多本该记得的事。”
冬日午时的阳光照射在云雾缭绕的山头,雾隐终于渐散,远处青山的轮廓开始清晰起来。极远的地方,有一片一马平川的水泽之地,那里,就是围场。
苏墨微微眯着眼睛远眺,许久方才轻笑一声:“锦瑟,你还小。也许往后你会懂,这世间再没有什么事,重要得过自己活得逍遥。”
锦瑟不懂他说这句话的含义。她只知道他来到这里,他沉默独坐林间,他将酒洒到地上,都足以证明,她曾以为他已经忘记的那些,他根本都还记得。
“后天我会再来这里。你,会来吗?”锦瑟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