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粒米做成一锅饭
几颗草救了众乡亲
再说崔老夫人躺在家中土炕上,听得屋外雷雨大作,心里十分焦急与不安。她担心上山打柴的儿子,也不知文瑞这时还在山上,还是在回来的路上。老人在心里不停地为儿子祈祷,希望儿子能平安回来。
雷雨一直下到午后才停,窗外柳树上有喜鹊“喳喳”叫。崔老夫人觉得儿子也该回来了,便挣扎着下了土炕,生火烧水。早晨,文瑞并没有吃饱,老夫人想让儿子回来先喝口热水,再挑着柴担去换米。过去,一担干柴能换二升半米,可今年财主们都涨了米价,尽管文瑞极尽全力,一担挑上二百多斤干柴,也只刚刚换得二升米。前些日子,文瑞因母亲的病耽误了几天,家里存的米便只剩一铁勺了。今晨,文瑞就是将这一勺米熬成稀饭,和母亲都喝了些,算是吃过了早饭。俗话说得好:汤饱,汤饱,干有多少?
这个院子在崔家庄村头,原是崔家的打谷场,很宽大。院里共有五孔面南的老窑洞,原是崔家的场窑,曾是放庄稼,风车等打场农具用的。后来废弃不用了。那次天火焚烧崔家,这里侥幸留了下来。观音菩萨便将崔老夫人和她的儿子文瑞安置于在这里。母子二人住在中间的一孔窑洞里。东边的两孔,柴禾占了边上的一孔,另一孔文瑞也砌了灶,夏日家里太热了,文瑞便在那里生火做饭。西边的两孔,有一孔没有门窗,里边放着两架破旧的风车,边上的一孔做了鸡窝。崔文瑞小时,崔老夫人曾喂了一群鸡。今天早已没有一只了。院子的东、南、西三面边上长着几棵大柳树。柳树上有乌鸦窝,也有喜鹊窝。东边柳树下有几颗大碌碡,是她家过去轧脱谷粒用的。看着这大碌碡,想起过去崔家轧谷的场面,崔老夫人心头不知多少次涌起了酸楚。崔老夫人和儿子住的这孔窑洞里,靠后墙有一条土炕,挨着土炕西边墙下对着门有一支老旧的红木箱,一支黑色桌子和两支椅子。东边有灶台挨着土炕,还有一堆柴禾,窗台下有口水缸,水缸里的水满满的。崔老妇人支撑着病体,生火烧上了水,累出一身虚汗。窗子是栅栏似的木条形的,窗上糊的白纸被刚才的雨打破了,她抬头便能看见那两只在柳树枝上“喳喳”叫的花喜鹊。她挪动病体,开了屋门,门板上挂着的一顶破草帽,和门板竹廉一起都被雨水打湿了。北方人的草帽和南方人的箬笠差不多,是用麦秸编成的,有小伞一样的帽沿。夏天戴上它,可以遮挡火一样的阳光,也可遮雨。这顶草帽太破了,文瑞没戴,将它挂在门板上。崔老夫人掀起竹廉,倚门望望天空。这时,大概未时已过,太阳早已偏西,东边天空有一架彩虹。院子西边,文瑞种了些南瓜。那瓜叶在雨后像带露荷叶般青翠,瓜叶下开了几朵金灿灿的花。瓜地西边一条大路直通村外,路上还不见儿子挑柴回来的身影。有诗为证:
雨霁天晴日已晡,倚门老妪目光孤;
文瑞未归心如吊,锅里翻腾白水呼。
“大娘,文瑞哥还没回来?”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从东边走进院子来。只见她:
额上分几缕流海,眉下睁一双大眼;红衫已旧不合体,绿裤虽新七分长。花绣鞋露着脚趾,俏耳垂有孔无环;活泼机灵身段好,齿白唇红俊模样。
“他还没有回来。小玉,大娘烧上水了,你过来先喝口水吧!”崔老夫人对那小姑娘说道。“好!”那姑娘应着已到门边,崔老夫人忙让她进屋。那姑娘去灶边打开锅盖看看,水已快烧开了。她放下锅盖,又从灶边拿起两根柴放进火里。“小玉,你吃过午饭了没有?”崔老夫人问道。“刚在那边吃过。”那小姑娘边说边用手指指窑洞的后墙。崔老夫人明白她的意思是在这窑洞后边的武大婶家吃过了。“大娘,我告你,武大婶全家人也都有病了。”那小姑娘闪着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说道。“什么?全有病了?”崔老夫人吃惊地问。“嗯,全有病了,一家三口全是肚子疼。”锅里的水开了,那小姑娘一边说,一边自己拿碗盛了一碗开水,站在灶旁吹着碗里的热气。“大娘,人们说这也是一种瘟气,许多村子里都有人得了这种病。”那小姑娘喝了几口热水又说道。“唉!这年景是怎么啦?”崔老夫人叹了口气,扶着炕沿坐在了土炕上。
“大娘,你老说说,我已经十四岁了,是不是能嫁人了?”那小姑娘忽然一本正经地问道。“能了,能了。不知害羞的丫头!你想嫁谁?能不能告诉大娘?”崔老夫人笑着说道。“想嫁谁,暂时不告诉你。不过,我想问问大娘,假如,我想嫁给我文瑞哥你要不要?”“哈哈哈”崔老夫人笑了起来。“笑什么呀?大娘,你究竟要不要我?”那小姑娘问。“不要,不要。你文瑞哥呀,长大了有九天仙女嫁他。”“九天仙女,谁说的?”那小姑娘又问。“观音菩萨说的呗!当年我家着了大火,是观音菩萨将老身和你文瑞哥从火海中救了出来,她要我好好将你文瑞哥抚养成人,还说等你文瑞哥长大了有九天仙女下嫁与他。”崔老夫人道。“哦,原来是这样,这下我就放心了。”那小姑娘神秘兮兮地说道。“放心了?小丫头片子,你放的什么心?”崔老夫人不解地问。“我还以为你老一直在打我的主意哩!告诉大娘,我心里已经有一个人了。”那小姑娘说着,喝完了水,把碗放在灶台上。“有一个人了?是谁家的小伙子?”崔老夫人问。“暂时先不告诉你。大娘,我走了,你在炕上好好躺一会儿,我文瑞哥就快回来了。”说着,那小姑娘摇摇脑后两弯羊角似的小辫带门出去了。
柳树上的喜鹊还在喳喳喳地叫着,那小姑娘在院子里捡起一块小石头用力扔了上去说道:“你再喳!真烦人,我就不信文瑞哥今天就能带个九天仙女回来!”
原来,这个小姑娘也姓崔,芳名小玉。她今年一十四岁,是本村一个“苦孩儿”。去年,她爹妈和一个哥哥都先后病死了。得的也是那种肚子疼的病。留下她一个人,孤苦伶仃,靠吃村里“百家饭”度日。一年来,文瑞做了米饭,她也常来吃。这小玉漂亮、活泼,村里人原本都喜欢她;可是日子长了,不少人家慢慢对她改变了态度,甚至有人还在打她的主意。所以,小玉慢慢地多长了几个心眼。对于文瑞,小玉从小就喜欢,但又觉得他只像个大哥哥。村里还有一个比文瑞小两岁的小伙子对她好,她又觉得崔老夫人对她挺不错。思来想去,她也不知哪家该是自己的归属。今天,听了崔老夫人的话,她心里竟产生了一种凉凉的失落感。有诗为证:
少女启心窗,朦胧无主张;
心忧仙子事,怨愤鹊帮腔。
小玉走后,崔老夫人怕锅里的水太凉了,便又挪动着病体下了土炕,往火里放了些碎柴。这时,院里传来文瑞放柴担的声音。接着,文瑞领着四姐进来。“母亲你怎么下炕来了?快快上炕去。”文瑞说着,便急忙过去将崔老夫人扶上了土炕。崔老夫人看见儿子身后跟着一位姑娘,只见她:
婀娜妖娆身姿,沉鱼落雁容颜;
真像九天仙女,月里嫦娥下凡。
崔老夫人眼睛一亮,忙问道:“文瑞,这是谁家姑娘?”“娘,你先躺好,待我温好水再详细告诉你。”崔文瑞要母亲躺下,可老夫人不愿躺,她往里挪了挪身子,又看看四姐对文瑞说道:“锅里的水早就开了,快给人家姑娘舀碗水喝吧。你们在路上避雨了吗?”文瑞道:“幸亏这位大姐拉我进了一座庙里避雨,还烤了火。”“老身多谢姑娘了。”崔老夫人对着四姐说道。“娘,你太客气了!”四姐一边将自己身上的红绸包裹、披风、宝剑解下来放在屋里那支旧长桌上,一边红着脸说道。“什么?姑娘,你刚才喊老身什么?”崔老夫人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她疑惑地问道。“娘,她喊你娘哩!”文瑞一边拿碗给四姐舀了一碗水,一边将自己在路上拾到金簪,遇到雷雨一直到四姐因自己不答应亲事便要拔剑自刎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母亲。崔家是否接纳四姐,他要母亲拿主意。崔老夫人听了却十分欢喜。她对文瑞说道:“昔日,观音菩萨曾嘱咐老身,将来有九天仙女下嫁于你。娘看这姑娘生得天资丽质,花容月貌,不像凡间女子,莫非她就是九天仙女吧?”坐在靠门一支椅子上端着碗喝水的四姐,听了崔老夫人的话有些害羞,喜滋滋看了一眼崔老夫人,红着脸低下了头。文瑞道:“娘!儿不是给娘讲清楚了吗?她是南方张员外的四女儿。”崔老夫人摇摇头道:“娘不信,我看她一定是九天仙女。”“姑娘,你过来。老身问你,你果真愿意跟着我们母子过这穷日子吗?”崔老夫人问四姐道。四姐听到崔老夫人问自己话,便放下水碗,站起身来走过去坐在老人身边说道:“四姐愿意,不知老夫人愿不愿意接纳我这个儿媳妇?”“姑娘,你娘都叫了,老身岂有不接纳之理?我看姑娘玉人儿一个,香花儿一朵,能嫁给我儿,是我儿前世修来的福份,老身是一百个愿意。”四姐听了,脸上又飞起两朵红晕。她高兴地扶住老夫人喊道:“娘!”“唉——”老夫人开心地应着。见母亲高兴地同意了自己和四姐的亲事,文瑞心里自然也是十分欢喜。他对四姐道:“看来娘同意我们的亲事。大姐,你先和娘在家,待我挑柴换米去。等我换米回来,我们做米饭吃。”“快去吧,不能让媳妇一进门就跟着我们娘俩挨饿。”崔老夫人道。文瑞点点头,正欲出门,四姐起身拉住他说道:“今日天色不早,就不要去了,我有的是米。”文瑞听了有些奇怪的问道:“大姐哪来的米?”“从娘家带来的呗!”四姐笑着说道。四姐将锅里又添了些水,让文瑞看上火。她便打开自己那红绸包裹,找到九妹送她的那个黄绸米袋,解开红丝绳扎口,用自己右手的拇指和食指轻轻捏出一粒金灿灿的米粒来说道“郎君,你快去找案板和菜刀来。”文瑞道:“焖米饭要案板和菜刀何用?”“我自然有用,你快找来。”四姐道。文瑞只好出门,到东二孔窑洞灶边拿过自己常用的面案和菜刀来。只见四姐将一粒小米放在案板上,用菜刀切成两半,将半颗米煮进锅里,剩下的那半颗她又放进黄色的小米袋内,用红丝绳扎起口来。文瑞和崔老夫人都觉得四姐可笑。崔老夫人说道:“姑娘,你那半颗米连米汤也熬不成,怎能充饥?还是让文瑞去换点米吧!”四姐道:“娘,半颗米不少了,怕我们吃不了。”文瑞原以为四姐会将她那一小袋米都煮到锅里,虽然熬不成干饭,也够三人喝几碗“二郎粥”,谁知她只煮了半颗,正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听她说什么“半颗米不少了,怕我们吃不了。”便有些不高兴地说道:“天都快黑了,你还有心开这样的玩笑?”四姐道:“谁开玩笑?这锅不大,这米饭已是有些硬了,还需再添些水换笼盖盖上才好!”“哈哈哈……”文瑞笑起来,他伸手摸摸四姐的额头。“找笼盖吧,你摸我的额干啥?”四姐道。“我看看大姐是不是发高烧了。”文瑞说道。“去你的!”四姐将文瑞的手推开,打开了锅盖让文瑞和崔老夫人看。只见锅里已是黄橙橙,香喷喷一锅米饭。分明是米已放多了,那米饭就是有些干硬。文瑞和崔老夫人都傻了眼。
四姐又将米饭里添了一瓢水,她再次要文瑞找笼盖来。文瑞这才去找来一个黑黝黝的铁笼盖,盖在锅上。
满屋子弥漫着小米饭的香味。
须臾,四姐端起铁笼盖,只见那米饭高出铁笼许多。四姐取过铁勺,将米饭都舀到铁笼盖里边,堆得满满的。四姐又将锅里添了几瓢水,火里加了些柴。霎时,锅里冒起了热气。四姐对文瑞道:“我刚才看到了院子里有南瓜,你去摘一颗来。”文瑞道:“才开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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