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恍然道,“是了,以我愚见,使臣们千里迢迢,车旅劳顿,甚是疲乏,待使臣们熟睡之后,那杀手便趁机突然杀出。一来杀手武艺绝伦,一招毙命,使臣们尚未来得及呼喊便已没了性命。二来是昨晚夜黑雨疾,天地间响作一片,这声响将那杀手动手时的轻微异响也一并掩住,侍卫们虽近在房外,却并未察觉。那杀手逃去之后,雨水冲刷之下,痕迹自是难以寻觅。”
一席话说得萧元婴不住点头。便在这时,程伯突然插口道:“公子所言甚是。雨夜杀人,于消掩痕迹大有裨益,使人无迹可寻,可雨夜穿行,衣物沾水,粘肤附体,一招一式之间难免有所妨碍,于干净利落却也是殊为不利。杀手在行事之前,对这一点不会不察的。”
龙少阳点头称是,走至窗前,窗外阳光投射进来,只觉眼前明晃晃一片,猛然间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一撞,转头向萧元婴问道:“殿下,使臣房中可有雨水残留痕迹?”
萧元婴不明白他这番问话的用意,挠了挠脑袋,满脸不解的道:“这个我倒没听说。”
龙少阳沉吟道:“雨夜行刺,利弊皆有,对此杀手自然也是心知肚明,可如何既达目的,又能扬长避短呢?以龙某愚见,或是那杀手早已得知使团行程讯息,先于使团之前藏身驿馆。那时驿馆尚无使臣,守备也不似后来那般森严,杀手便趁机潜入,找一隐蔽之处藏身起来。一直待到使团入住,捱到使臣熟睡,夜深人静之时,杀手这才悄悄溜出,杀人毙命,后又借着雨势安然脱身。”
“噢,以少阳如此说来,这场刺杀像是早有预谋。”萧元婴听到这里,不住点头,一副恍然大悟之状,“无怪乎京兆府搜了半天,终是一无所获。”
安静思此时若是在场,听到这番话,忍不住击节称赞之余,定会背生凉意,如坐针毡,龙少阳于当时情景虽未亲见,却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昨日他得了义父祝云雀吩咐,杀掉西凉使臣,甩锅忠信侯,嫁祸龙少阳,心中一阵欢喜,忠信侯虽和义父不太对付,可毕竟于己无害,倒是顺手除了龙少阳,可谓求之不得。当下换了衣装,马不停蹄赶往外国驿馆聚集之地——南市。
他就近观察一阵,趁着兵士换岗之机,脸蒙黑布,纵身跃入西凉驿馆之内。驿馆地图他早已看了数遍,殿宇亭台,院落布局一应了然于胸,当下毫不费力找到西凉正使厢房。
潜入房中,他举目四处打量,寻找藏身之处。见正中一张木床甚是华丽宽大,四腿竖立,床帷几垂于地,灵机一动,身子平躺,小心滑进床下,紧紧贴住地面。
安静思横卧床底,过得良久,忽听房外人声喧嚷,一群人纷沓而至,跟着吱呀一声,房门开处,男女嬉笑之声渐近。他伏在地上,从床帷距地缝隙向外瞧去,只见两双脚走了过来,一双云头锦履,另一双却是牛皮尖头靴,显是一男一女。那男的像是喝醉了酒,胡话连篇,那女的则是娇声腻语,半推半就。
二人一阵打情骂俏,安静思在床下听得好不厌烦,好容易捱到夜深人静,鼾声大作,这才从床底悄悄钻出来,可怜那使臣还在温柔乡中便见了阎王。
“不过我还有一事不明。”龙少阳皱眉道,“杀手武艺如此之高,谋划如此周全,何以三名使臣只杀其二,是中途行迹败露,不及得手,还是故意留个活口?倘若是故意留个活口,用意何在?”以手支颐,凝神沉思。
程伯道:“若是后者,那这就是一盘大棋,眼下只是开了个头而已。后面如何发展,孰难预料!”
萧元婴站起身来,打了个哈欠,道:“好了好了,两位,我瞧这事你们比忠信侯还操心,咱们就省省吧,站在一旁观望就是了。”说着转向龙少阳道:“少阳,适才我见竺舍门前栓着一辆马车,这是公务在身,要出远门吗?”
龙少阳笑道:“太子殿下和萧狄大哥体恤属下,念我这段时日日夜操劳,特意安排程伯带我在这洛城周边山水之间活泛活泛筋骨。”
“原来是出去游玩啊!”萧元婴一拍大腿,喜道,“这萧狄也真是的,选人不当,用人不明,论起抽旱烟,那在程伯面前我是甘拜下风,自叹不如。若是论起游山玩水,嘿嘿,不是我自夸,整个洛城我若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少阳,洛城外奎山半山腰上有我一处庄子,环溪抱水,苔滑林深,最好消暑纳凉好去处,走,咱们去小住几日!”不由分说,拉着龙少阳便往外走,龙少阳略觉尴尬,转头瞧瞧程伯,一脸哭笑不得,跟着去了。
“哎,小王爷,别把老奴落了啊!”程伯忙站起身来,将烟锅在廊柱下磕了磕,紧走几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