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方刚,却正在垂手侍立,恭恭敬敬地回奏事情:“公主已经联络了王大总管以及诸部族首领,尤其以凤族、火族、神农族等十几个部族,都答应帮助公主。”
玉质的屏风后,一人嗯了一声道:“看来事情进行得很顺利了?”
方刚微一踌躇,屏风后的人已经觉察:“怎么?”
方刚不敢不答:“公主——在这件事上,仍有踌躇。”
那人带着淡淡的笑意道:“那是自然,她没这么容易转变。嗯……”屏风后似乎是那人无意识地轻敲着指节,道:“你挑个人,背后扯一下后腿,再让她吃点亏。明日叫听风侍卫,刑杖凤舞二十。”
方刚心中一寒,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但听得屏风后指节轻敲声停了一下,那人的声音颇为轻松愉快:“卷入的人太少,未免太过简单,不如玩得大些。王风——”
方刚心一动,王风正是听风首领,但听得柱子隐处有一个声音答道:“属下在。”
屏风后那人很轻快地道:“你去跟齐相打个招呼,明天八大上柱国过一半去飞龙宫。”
柱子隐处那声音应道:“是,属下遵命!”
方刚站在那儿,躬身恭立,一丝不敢乱,也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时他的小腿在微微哆嗦。直到屏风后传来一声:“你可以下了!”他才如蒙大赦,退了下去。
走出宫门,望见蓝天白云,方刚长吁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上下,似已经被冷汗湿透。此刻帝都天宫,人人羡慕他是坐了飞箭速度的新贵,但是这其中滋味,也只是有苦自己知罢了。
乔虹高看他了,所有的人都高看他了。与凤舞不同,这个新贵并非是他自己争取,而是忽然飞降到他的头顶的。
三年来凤舞在下界,方刚在天宫,天宫中的险恶,方刚远比凤舞知道得多。唯无知者才无畏,所以凤舞敢为所欲为,泼天的大胆。而方刚却是知道得越多,越是不敢轻触雷区。
他当然也营营役役,他当然也想更上一层楼,所以乔虹失势以后,凤舞以利相诱,他自然也敢迈出那一步来。但是他再功利心重,连升三级这种程度,也已经是他想象的极限了,他不敢做一步登天的梦。
但是他偏偏就一步登天了,那一天他忽然飞来宠遇,得近天颜,他甚至连帝君的脸也没见到,只是跪在地下应答了一刻钟,这一刻钟是他生命中最惊骇最难熬也最不可思议的一刻钟。
“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在走出帝宫的时候,他比以往更深刻地了解到这句话的意思,没有任何事能瞒天过海,没有任何人能揣测天意。乔虹一朝失宠,凤舞一夕落命,只不过是那只命运之手在翻云覆雨罢了。而他自己,也是被命运之手,身不由已地推到了这个位置。或许他被选中的原因,只是他刚刚出卖过乔虹吧!事实上出卖一次就已经令得他惴惴不安了,然而天意却是安排他紧接着再出卖一次凤舞。
正午的阳光这么好,一路人行来,人人向他行礼,以彰示他的地位如今是多么的显赫。这要在过去,在他自己的梦想中,应该是如何地踌躇满志意气飞扬啊!然而这命运真正降临到他的头上时,方刚却是自嘲而凄凉地一笑:“过河的小卒子,除了依照吩咐走到底走到没路,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呢!”
每见一次帝君,都是一种临近地狱的体验,而这种体验,外人往往是无法得知的。就如飞龙公主,在她的视线里,看到的永远都是帝君身为慈父的面容。正如在玉妃面前,帝君永远是一个令人迷恋的情人一样。
他想着帝君刚才的吩咐:要玩得再大一些,八大柱国卷进去一半,连天相都要介入。要让还不够无情决断的飞龙公主再经历一次小小的背叛,要凤舞再度受刑而逼使飞龙在面临背叛之后还要继续走下去……
他和所有的人一样,都只是棋盘上等待被下的棋子,他永远也看不清那只手,到底要操纵什么东西。天宫真的很冷,越上接近“天”的地方,越是“高处不胜寒”。
看着方刚退出,屏风后传来一声叹息。
玉人伏在宸帝的膝上,一头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垂下,她抬起如玉的脸庞,看着宸帝轻轻一叹:“玉儿不明白,阳哥为何要将事情弄得这样复杂?”
宸帝微微一笑,顺手抚着玉人丝般的长发:“不复杂,小孩子怎么长得大!”
玉人轻颦着眉头:“人为什么一定要长大呢?”
宸帝的嘴角微动了一下:“因为她是飞龙!”
玉人似乎听出了些什么来,眼珠子转了转,拍手笑道:“你——难道传说是真的?你想培养飞龙当储君,要让飞龙摄政?”
宸帝大笑,像揉一只小猫似地随意揉了揉玉人的头发:“傻丫头,朕是不老不死之身,犯得着——”他嘴角一丝冷笑:“这般急着给自己安排后事吗?”
看着玉人不解的眼神,宸帝懒洋洋地伸了个腰:“吩咐章鶺鸰,叫乔虹明天搬回虹宫去,再给这丫头添把火,八大柱国给她添了一半,总得有个对手可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