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来了,我暗暗的紧握了一下拳头,才稳步的走了上去,行了个宫礼,“回太后的话,在想胤祥和蔷儿”,很直白的回了她一句。她明显的一愣,显然没想到我会给她这么个答案,脸上的神色一时有些怔仲,而我那对她多少带了些讽刺的称呼,她仿佛并没有感觉。她愣愣地看了我半晌,我也毫不回避的看了回去,她的肩膀突然松了下来,一瞬间好像老了许多,身子晃了下。
我条件反射的扶了她一把,一入手,只觉得她的臂膀真称得上是瘦骨伶仃,她并没有推开我,而是任凭我扶着她,坐在了窗下的榻子上。“我才刚告诉他,你头痛又有些犯了,就不让你随灵举哀,让你在我这儿静养”,说完“咳咳”她轻轻地咳嗽了起来,过了会儿,才伸手从袖中取出了一个朱红色的小匣子,她也没打开,只是用手指轻轻地来回抚摸着盒子那光滑的表面。
我安静沉默的站在了一旁,可眼光却随着德妃的手指不自觉地移动着,心里猜测着那到底是什么,心跳也越来越快。“拿去吧”,过了良久,她好像终于下了决心似的把那个盒子递给了我,我有些迟疑的接了过来,盒子上还带了些德妃手指的温度,可那温度却让我觉得冰凉,一时间反倒没有勇气去打开它,只是怔怔的看着。
德妃看我迟疑的样子,轻轻地呼了口气,见我望向她,她却把目光转开了,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这是先皇的遗旨”,我一惊,猛然觉得手里的盒子好像着了火似的很烫手,手指不自觉地一张,那盒子“啪”的一声,就摔在了地上散了开来,一张薄薄的淡黄色纸张,从里面飘了出来盖在了地上,隐约有些红色的痕迹洇过了纸背。
我的心突然不跳了,缓缓地蹲下了身,暗暗的做了个深呼吸,伸出微颤地手指轻轻的将那张纸翻了过来,字体有些歪斜,仿佛是抖着手写上去的,上面只有四个朱红色大字---人之常情,脑海中瞬时闪现出了那日书房中与康熙交锋的情景。
“其实这很正常,人人都自私,出了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最爱的人”,我抬起眼看向康熙,“不要说是四爷,就是您和胤祥一起出事,我也只会选择就胤祥的”……
我轻扯了扯嘴角儿,“这不关乎什么纲常伦纪,这只是人之常情,不是吗”……
“哈哈”康熙皇帝突然放声大笑,我一哆嗦,越发得低了头,“人之常情,哼哼,说得好”。一阵步履声响起,一双麂皮靴子慢慢踱了过来,在我面前站定,我暗暗握紧了拳头。衣履声响,皇帝竟然半弯了腰,明黄的荷包就在我眼前轻轻摇晃着,他低声在我耳边说了一句,“别忘了你今天说过的话”……
数年前在懋勤殿与康熙的那番对话,清晰的在我脑海中响了起来,一字一句,如历历在目,“别忘了你今天说过的话”…我伸手捻起了那张纸,慢慢的站起了身来,心里泛起了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冰澈心肺。皇帝在用我给他的理由来解释,他为什么要杀我,就算我忘了,他也没有忘,原来在那日,他就已经决定我的结果了……
“人之常情吗”,我低低的,一字一顿的念了出来,“皇上说,你看了之后,一定会明白的”,一直都默不作声的德妃突然开口说道,眼光依然望向他处。我嘲讽的一笑,“是啊,不明白又能怎样”,德妃被我噎得一怔,转过了脸来看着我,脸上却没什么怒色,只是有些不堪重负的看了我一眼,闭上眼幽幽的说了句,“那时候我以为把你许给了老十三,一切就会风平浪静,看来终是我错了”。
我心里不禁一痛,那晚胤祥那欣喜若狂的表情,还有四爷苍白如雪的脸色,一直都深深的刻在我心底,它曾帮我支撑过了许多的难关。我喃喃的说了句,“我只是想让他们两个都开心,这有错吗”。
德妃闻言身子一抖,她睁开眼瞬也不瞬看着我,眼圈儿发红,却一滴眼泪也没有,“你没错,只是你想让他们都开心的那两个人,不但是兄弟,更是君臣,更何况还有…”,德妃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可到最后却尖利了起来,话未说完她猛地站了起来,喊了声“来呀”,一个老太监应声进了来,疾步走了过来,头也不抬地将一个青花瓷壶放下就出去了。
德妃伸手拿起了桌上的一个杯子,缓缓地将壶里的水倒了出来,一股再熟悉不过的味道传了出来。德妃看了看我,就将那杯茶放在了桌上,“这不会让你有什么感觉的”,我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了,钮祜禄氏温柔的笑脸,仿佛如同一根烧红的铁钎,带着刺啦啦的声音从我脑海中狠狠划过,我哆嗦着嘴唇问了一句“是因为我已经喝了三年了吗”,德妃默然。
我一把抓起了那个茶杯,温热的茶水瞬间濡湿了我的手指,正想狠狠地把杯子摔倒地上,突然想起钮祜禄氏平时总是笑说,这清茶是谁谁谁送给四爷的,她好不容易才弄出来送给了我……四爷这两个字,让我放松了太多的警惕,我缓缓地放下了手来。
“这样对皇帝好,对胤祥也好,你也不希望他们因为你…”,德妃无声的叹了口气,“你最明白的,不是吗”,她的肩膀松了下来,一时间脸上的肌理也显了几分老迈的纹路。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心里已经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了,每个人都说我明白,可是我到现在只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我的命运早在三年前就决定好了,而现在则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了…
门扇突然被轻轻的敲了两下,一个沙哑的声音回说,“启禀太后,万岁爷和十三贝勒过来了”,我下意识的就想往外冲去,可没跑了两步就停了下来,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德妃则慢慢的从我身边踱了过去。
花盆底儿清晰的敲在了青石砖地上,“咔哒,咔哒”的一步步向门口走去,站定,她的背脊又挺得直直的了,“先帝爷做了他该做的,我也做了我该做的”,说完她推开门,毫不迟疑的走了出去。
“皇上驾到”…“万岁爷吉祥,皇上吉祥”一片问安声传来,“起来吧”四爷熟悉的声调传了来,我心一抖,“儿子给太后请安,胤祥给太后请安”,胤祥,我在心里喊了一声,忍不住地有些踉跄的朝门口走去,透过缝隙,看见德妃正弯了身儿扶起四爷和胤祥,一脸的温和慈爱。
四爷还是那样的冷峻,身上穿着丧服,可嘴角儿上翘,却带上了一丝以前所没有的高傲,四爷一直都是傲气的,却从没有这样睥睨天下的高傲,明黄色的帽沿中央,镶着一块美玉,腰间则系上了九龙盘珠袋。
胤祥也是一身素服,但却是顾盼英姿,脸上的神色比以前稳重多了,一举一动中都带了一种气质,这大概就是一个掌握了权力的男人的自信吧。我默然的转过了身子,慢慢的走回到了榻子边坐下,伸出手,拿起了那半杯残茶,在手指间摇晃着,往日熟悉的味道,现在却令我一阵阵的心寒。
“你们怎么来了”就听着德妃柔声问了一句,“儿子本来要去请安的,听说您到这边来了,就赶紧过来看看,昨儿太医不是还说,您这两天身子太虚,别太累才好”,四爷恭敬的答了一声。
“我也不过是这两天心里堵得慌,想走走散散,不知怎的就走到这儿来了,倒是皇帝你,身子骨儿要紧,这不知道还有多少大事等着你呢,你就别再替我操心了”,德妃温言地说了两句。
胤祥在一旁笑说了句,“万岁爷就是对太后心太重”,“我知道,可做了皇帝,这身子就不是一个人的了,是全天下的了,私情两个字,倒是要放在一边了”德妃语重心长地说了这么一句,“儿子知道了”四爷恭敬的答了一句。
四爷的话音刚落,宫门外就传来了阵阵脚步声,“皇上吉祥,太后吉祥”,赫然是八爷的声音,我一怔,思绪一晃间,也没听到八爷说了些什么,只听到四爷淡淡说了声,“朕知道了,你先去处理吧”,八爷的声音顿了顿,才毕恭毕敬的说了声,“臣,遵旨”,只是这语意中,又有多少苦涩,恐怕只有八爷才体会的到吧。我脑中不期然的想起了方才德妃说的那句话,“他们是兄弟,更是君臣”,心中一凉。
过了会儿,就听德妃轻轻的说了一句,“咱们也走吧,还得去给先帝爷…”,声音里却带上了一抹难以掩盖的担忧,我虽然有些奇怪,但是已到这生死关头,那里还顾得上德妃担忧不担忧。只是她话未说完,就听见门外的太监急慌慌的喊了句,“十四阿哥,您不能…”
我不禁一愣,十四阿哥,他已经从边关回来了…没等我再想,就听见十四阿哥沙哑的笑声响了起来,声音多少有些尖锐,里面包含了太多的情感,愤怒,伤痛,鄙视,不甘,压抑,只听他哑声喊了一句,“皇帝四哥,臣弟给您请安来了”…
院外突然安静了起来,偶尔只有几声粗重呼吸声隐隐传来,我下意识的捏紧了手中的杯子,心里大概能猜到十四阿哥所为何来,他心底多少有着被康熙皇帝背叛了的感觉吧,军权,称王,康熙给了他太多的希望,或者说是“幻想”。
而康熙皇帝已经不在了,那眼前这个继承了大统,可以说是得到了一切他所渴求的亲哥哥,已经变成了他最愤恨仇视的对象了吧。十四阿哥从小受尽父母宠爱,人又聪明伶俐,可以说从未受过什么大波折,可夺走他一切的偏偏是…
“十四弟啊”四爷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清淡温和,却字字清晰,仿佛每个字都如冰锥般直直的插入你耳中。“朕方才还在和老八说,你远道回来辛苦,先去先帝爷那儿祭拜就是,不用特特的跑来见朕,朕虽是皇帝,但和你们也是兄弟,有些虚礼免就免了,你怎么还是过来了”,四爷声音很温和,甚至可以说蕴含了不少兄慈友恭的情感,但是那个朕字,还有那句特特的,还是让我情不自禁的哆嗦了一下。
“哼哼”,十四阿哥干笑了一声,“那怎么成,您现在可是皇帝了,这规矩怎么能错,臣弟可不想随便就被人按个大不敬的罪名儿,要不…”他话未说完,“好了”!德妃突然厉声喝止了他,院子里顿时一片安静。
只听德妃粗喘了两口气,又压下声音来,“有什么话儿,回头再说吧,皇帝,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回乾清宫去吧”,“太后说的是”,四爷恭敬的应了一声,“八弟,十三弟,你们先和老十四过去,朕陪着太后慢慢走”,“是,臣遵旨”,胤祥朗声应了一句,八爷也跟着应了,又温言对胤禵说,“十四弟,有什么话儿跟皇上讲,也回头再说吧,这些日子皇上也累了”。
十四阿哥冷冷一笑,“八哥果然是贤王啊,能体贴圣意,不过今儿的话不是和皇上讲,是要跟四哥讲的”。“你…”八爷声音一噎,“跟四哥讲吗”,四爷突然玩味似的轻笑了一声,“好啊,那倒要听听了,进屋儿去说吧”。说完就听见脚步声儿响,门吱呀一声,缓缓开了个缝儿,我心里头血呼的一下冲了上来,一时间只觉得血热得好像要把胸腔融化了一样,就听德妃尖声说了一句“慢着”。
“太后”只听四爷有些迟疑的问了一句,雪白的衣襟儿随着微风在门缝中轻轻舞动着,外面静了一下,突然门口那道雪白的身影儿一僵,门又被推开了些,四爷那有些清瘦的脸孔慢慢露了出来,他眯了眯眼,仿佛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我愣愣的看着他,心里如火烧一般,一种说不上是委屈还是怨恨的情绪,如岩浆一样在不停的翻搅着,我们就那样静静的对视着,“啪哒”,一声轻微的水滴声响起,突然觉得脸上一阵湿热,这才发现不知道时候,眼泪已顺着脸颊垂落到了杯子里。
那滴泪水仿佛也落在了四爷的心上,他好像被什么烫到了,脸颊抽动了一下,可没等他说话,就听见德妃厉声说,“我有话儿和皇帝说,你们都出去在外面候着,不许过来,胤禵,你和你八哥,十三哥在这儿等着”。门口人影儿一闪,四爷已进了屋来,德妃回身儿把门轻轻地带上了,却没有回过身儿来,只是静静的站在门口。
屋里一片死寂,看着四爷紧握的拳头,有些颤抖的薄唇我不禁有些神情恍惚,今天发生的一切仿佛如梦中一样,康熙的遗诏,德妃的无情,钮祜禄氏的背叛…我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过去的种种如飞驰的列车一般,从脑海中闪过。
四爷见我有些站立不稳,下意识的就想过来扶我,没走两步,就踩上了一张纸,他没在意的低头闪了一眼,还是继续往前走,突然又顿住了脚步,低下头仔细的看了两眼,一弯身将那张纸捡了起来,只扫了一眼,脸色霎那间变的雪白。
一丝急促的抽气声响了起来,我转眼看去,德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转过了身来,她用手帕子捂住了嘴,可些微的惊慌还是从她大睁地眼里流露了出来。见我望着她,她眼里竟掺杂了一些祈求的意味,我一怔。
可没等我再多想,“这是什么”,四爷仿佛从牙缝儿中挤出了这四个字,他的手也在微微的抖颤着,那张遗诏被他紧紧地攥在了手里。他这话一出口,那一直套在我颈上,令我不能呼吸的绳索为之一松,倒是德妃的脸色青白了起来,仿佛被什么扼住了呼吸。
德妃闭了闭眼,仿佛很困难的吞咽了一口吐沫,紧握着帕子无意识似的在脸上随便轻拭两下,再睁开眼,脸上已是一派的平静了。她没有回答四爷的问题,只是缓缓地走向了一旁的软塌,优雅的坐了下来。四爷重重地呼吸了一下,仿佛强行克制着什么似的,他没再看我,却慢慢的转过身面向了德妃。
我眨了眨被泪水模糊的眼,看不见四爷的表情,隐约间觉得他的背脊越发僵硬了起来,德妃却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脊背挺得笔直。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之间,德妃温和地开了口,“胤禛,还记得你答应过先帝什么吗”。
四爷的身子硬了一下,他低下头,嘶哑的说了一句,“是,做个好皇帝”,德妃轻轻点了点头,眼珠儿不错的盯着四爷,过了会儿突然又说道,“你记得就好,可你记不记得还答应过先帝什么”?
德妃的声音并不尖锐,可四爷却仿佛被什么狠狠的刺了一下,微微地打个了个哆嗦。我不自禁地握紧了拳头,指甲尖锐的压进了我的手心儿,可那抹疼痛却给我带来了一种近乎于舒适的感觉,这才发觉自己的心紧得仿佛就要碎掉了。
“记得”,四爷极低的说了一句,声音有些轻飘飘的,却不似以往的淡定。“记得…”,德妃喃喃地重复了一句,一转手从袖子里掏出了个东西轻撇在了四爷的脚下,“你真的记得吗,那这又是什么”,德妃的声音猛地转为尖锐,四爷的身子一晃。
“啊”我忍不住低呼了一声,虽然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嘴,德妃还是将眼光转向了我,眼光里也带了一丝冰冷,我根本顾不上她如何看我,只是愣愣的看着那个静卧在四爷脚边,鲜红鲜红的如意带…
突然眼前一阵模糊,我一伸手撑在了椅子背上,闭上了眼,只觉得头越发的晕了起来,可耳边依然传来德妃那略为激动的声音,“你是皇帝啊,不能有这样的心病,不论怎样,我都得把这病根儿给你挖了,咳咳”,话未说完,德妃急促的咳喘了起来。
“额娘…”,四爷颤抖的唤了一声,声音里有多少伤痛难忍,多少无可奈何,甚至带了一丝祈求,我的心猛地收缩了一下,从未听过四爷这样地声音。我努力的挣开眼来,就看见德妃怔怔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四爷,眼泪从她眼中慢慢滑了下来,嘴唇儿不自觉地颤抖着,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不要…我在心里狂喊,不要求她,你做的够多了…嘴巴张了又合,嗓子涩得仿佛着了火,我努力的想要挺直身子说话,却无法抵挡那股晕旋感,身子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只觉得双膝和撑在地上的手掌都火辣辣的疼,眼前却还是黑的。
“小薇”,四爷惊喊了一声,就听见他凌乱起身向我这边走来的声音,“皇帝”,德妃厉喝了一声,“我,我没事儿,我只是…”,我一边低喃着,一边一手按住额头,努力的想要使自己清醒。
“哗楞”,门一下子被人推开了,“小薇,真的是你”胤祥低喊了一声,没等我回应,已被围入一个再熟悉温暖不过的怀抱里去了,我下意识的抓紧了他胸前的衣裳,“你怎了,是不是头又痛了,啊,晕的厉害吗,我去叫太医”胤祥的惶急地声音听着已经有些变音了。
我使劲地咧了咧嘴,也不知道做出来的表情是哭是笑,“我没事儿,你放心,只是一时有些晕,不用太医”,我喃喃的安慰着他。眼前有些模模糊糊的,我用力眨了眨眼,这才看见胤祥的面色有些苍白,他浓眉紧皱,眼光不停的扫视着我,见我睁开眼,才略松了口气,可手臂抱的我却是更用力了,我借着他的力气慢慢的坐了起来。
我刚要冲他安慰的笑笑,就觉得门口人影儿一闪,下意识的看过去,十四阿哥瘦削的脸庞顿时映入眼帘,三年不见,他看起来越发的成熟了,只是原本神采飞扬的双眸,这会儿却充满了种种阴暗冷漠的情绪,看起来让人有些森寒,我心一悸,那股晕黑的感觉又浮了上来。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中飞快地闪过了什么,快得令人看不清,他略偏了头头对四爷一笑,“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看来皇上您已经作了选择了”。“胤禵”,德妃急喝了他一声,我却只觉得胤祥的手臂一紧。
“哼哼”,四爷冷笑了一声,“今儿你要跟朕说的就是这个,嗯”,他的声音轻淡无比,却让人觉得字字诛心,我心底忍不住苦笑了一下,这个时候的他已不再是那个沉默却有情的四爷了,而是那个刚强不可夺其志的雍正皇帝了。德妃却是一脸的惶然,有些无措地站在一旁,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十四阿哥却仿佛什么都没感觉到似的,表情还是吊儿郎当的,眼底却闪着豁出一切的光芒,似乎只有让四爷痛,他的痛才会好些。他无所谓的一笑,“是啊,皇上果然看的远,这江山,兄弟,忠诚都可以用一个女…”,他话未说完就停了下来,却意有所指的转过眼来扫了我一眼,四爷的脸色霎时变得青白了起来,用手指着他说,“好,你…”,胤祥的脸色也阴沉了下去,
我心里一急,头晕的越发厉害,粗喘了一声之后,只觉得一根炽热的铜线,“啪”的一声断了开来,脑中一热,人就重重的往后歪了下去,那股昏沉的感觉再也无法抵挡,“小薇”,胤祥狂喊了一声,四爷猛地转过了头来看向我,他手臂一扬,仿佛想过来抓住我,十四却愣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我只觉得眼前一黑,模糊间,耳边却响起了胤祥调皮却肯定的声音,“我定要讨了你去”,胤祥,我低喃了一句…“十三弟给的,我也能给,他要的,我也要”,四爷沙哑的声音恍如昨日…我只是想让你们两个都很开心,只是想让你们开心啊,我不停的倾诉着,直到彻底被黑暗所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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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醒醒,醒醒啊,难道喝矿泉水也会醉人的吗,怎么开始胡说八道了!喂”昏沉中,一个我听起来很熟悉,却又仿佛很久没听过的声音,不停地在我耳边回响着。
我无意识的一扬手,就那么随意地挥了一下,想将这恼人的声音赶走,却只听见“啪”的一声,好像打到了什么,接着就听到一声尖叫,然后一股剧痛从我手臂传来。
“啊——”我大叫了一声,猛地坐了起来,头呼地一晕,眼前一阵金星乱闪,我忙用一只手撑住额头,顺势在眉心上捏了捏,慢慢的感觉眼前清晰了起来,这才往自己的手臂上看去。
一只圆乎乎的手正掐住我一点儿肉皮在那里扭动,我木木的看着那只手,心脏却是一阵痉挛,想抬头又不敢,那种期待又恐惧的心情,拧得我五脏六腑都翻转了过来…,过了会儿,那只手突然松开了来,我一怔,下意识的顺着手臂往上看去,圆眼、圆脸、圆鼻头……小秋那带着几分怒气,又添了一抹迷惑的眼,正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瞬也不瞬。
“小秋,是你吗?”我嗫嚅的问了一句,用力眨了眨眼睛,又想伸手去揉,心里却想着是不是我又做梦了,难道德妃给我下的不是□□,而是迷幻剂吗?要是我闭上眼再睁开,看见的会是谁,胤祥,还是四爷,一念到那两个名字,心里猛地一疼……我用力的不停的眨着眼,直直的看向前方,却不是为了看得更清晰,而是只要一停下来,眼泪便会不可抑制地流下来。
我正在用力地眨眼中,就听小秋没好气地说:“废话,不是我是谁,你可真行,随便走走竟能弄到中暑,还找了个那么僻静的地方,要不是搞卫生的大叔看见了你,我估计你今天就交待在那儿了。”被她这样一讲,我忍不住揉了揉有些涩的眼,再看,眼前出现依然是小秋那飞快蠕动着的嘴唇。
听着小秋没完没了的唠叨,脑海中虽然还是一片混乱,但心情却镇定了许多,我随意的转了头四下里乱看。玻璃窗,日光灯,空调扇,桌子上还放着我上个月和小秋一起买的那款手机,小秋的大背包也斜搭在椅子上,那个再眼熟不过的,傻乎乎的流氓兔挂饰,正安静的垂在拉锁上,一股久违的现代感慢慢地渗入了我的神经。
看样子我真的是回来了,或者应该说我从未去过那里,只是清醒过来了,那真是一场梦吗?我茫然四顾,雪白的墙壁,高高的承尘,雕刻着繁复花纹的门扇,一切都是那样的似曾相识,一切也都是这样的陌生。
可是,新婚之时,与胤祥彻夜交颈私语,那个甜的仿佛血管里流淌着是蜜糖的夜晚…四爷微带酒气地拢着我,醺然轻声笑问,“是为我庆生?”的那个夜晚,都恍如昨日…我轻轻的嘘了口气,一切都是虚幻吗,既然幸福如此缥缈,可为什么疼痛却是这么的深刻清晰,突然间太阳穴一紧,一阵晕眩袭来。
我轻轻的靠回了床侧的石灰墙上闭上眼,一股凉意顿时顺着背脊透了进来,脑中的眩晕感也降低了不少,暗暗命令自己,现在什么都不要在想,过了会儿,我才睁眼看向一直在说个不停的小秋。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她的每一声抱怨都带了浓浓的关心,让我的心渐渐的放松了下来。
小秋叨唠了半天,突然发现我居然没有回嘴,就只是这么微笑着的看着她,她下意识的停了嘴,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一会儿,又伸手过来快速的摸摸我的脑门,又收回去摸自己的,一时间我只感觉到,她的手指肉肉的,也暖暖的。
“这人怎么傻了,刚才医务室的阿姨不是说你没事儿吗,多补充点水分就行了,怎么突然直么愣眼的”,说完大张着五指伸到我脸前,吓了我一跳。“这是几,看得清吗”,她头颈略向前伸,见我只是怔怔的看着她,不禁有些紧张的追问了我一句“怎么不说话,还会数数吗“?
我心里不禁有些好笑,只觉得一阵温暖的风从心头吹拂了过去,清咳了一声,我一巴掌打掉了她的手,皱眉笑答了一句,“我当然会数,可你手指快插到我鼻子里去了,怎么数啊”?
小秋一顿,把手收了回去,又仔细地看了看我,发现我确实没事儿,立刻又凶了起来,“你没事儿冲着我傻笑什么啊?”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叫怀念好不好。”
小秋翻了个比我更白的白眼,“一个星期没见我,你就怀念上了,那我上次出差去山西一个多月,买了东西回来去找你,一见面,你说什么来着,咦,你怎么还没走啊。”她怪模怪样的学着我当时的样子。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让她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这回事儿,不过小秋因为工作的关系,时不时地就会出个差,来来回回的次数多了,有时候搞混了那也是在所难免。
小秋见我笑,撇了撇嘴唇儿做了个嫌弃地鬼脸儿,但显然是放下心来了,“你要是没事儿,咱就回家吧,这博物院马上就要关门了”,说着她顺手递给了我一条湿毛巾。
我接过来用力地缓慢的擦着脸,心里明白一切都结束了,该回家了,可隐约的一丝缠绕却令我不想离去。擦了良久,终还是抬起头来,轻声说“成,我没事了,咱们走吧。”
正在收拾东西的小秋看了我一眼,不在意地说了句,“你擦那么用力干吗,眼睛都擦红了”,我垂下眼,随意的“嗯”一声儿。“喏,水你拿好了,阿姨说你得多喝水。”小秋弯腰从地上的箱子里抽了两瓶矿泉水出来,一股脑儿地塞在了我的手里,又胡乱地将床上的毛巾被叠了叠,就拉着我出门去了。
一路上我拼命的低了头快走,害怕抬头或者说是不能抬头,这里的一砖一瓦仿佛都留下了他们的痕迹,不管这冰冷红墙里,留下的欢乐还是悲伤,似乎总有一只若有似无的手,用一根细细的线,在我心上缠绕了一圈又一圈…小秋最后都有些小跑似的追着我了。她赶上了一步,伸手拽了我一把,喘息着问,“你这是怎么了?往常拉你都不走,今儿倒跟飞毛腿似的。”
我略偏了脸,冲她咧了咧嘴角儿,“不是,这太阳还没下山,烤的这石板路烫得要命,都可以烤肉了,本来我就中暑头晕,你还让我慢走啊。”
“哦——”小秋应了一声,忙加快了脚步跟上我,突然间感叹地说了一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皇宫里不许种树,要是这儿有棵树就好了,你说是吧”,“哎哟——”我脚下踉跄了一下,小秋忙扶住了我一把,“没事儿吧,看你脸涨得通红通红的,你行不行啊,一会儿出了门,咱们打车回家吧?”
“好啊。”我含糊地答应了一声,脚步却越发的快了起来,可一个清朗却难掩伤郁的声音,却不停地在脑海里回响着,“小薇,你知道吗,那时候罚跪,在这日头儿下,就想着要是有棵树就好了”…我低促的喘息了一声,用力的甩了甩头。
浑浑噩噩地埋头走了一会儿,故宫的后门就近在眼前了,小秋跟门卫打了声招呼,就拉着我往外走去。一出门没走多远,正好有一辆出租车从胡同里拐了出来,小秋忙招了招手,没等车子停稳,就一个箭步蹿了上去,我用手扶住了车门,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腿有些软。
“喂,你怎么还不上来呀,快点,这儿不让长时间停车”,车里的小秋麻利地报了地址,一转头却看见我正低头站在车门外不动,边说边伸手拉了一把,我身子一歪,坐进了车里,下意识的带上了车门,汽车飞快地开动了起来。
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愣坐了一会儿,才猛然醒过味儿来,再转回头去看,一抹红影儿迅速的滑出了我的视线,一瞬间,我深切地明白,有些什么永远的从我生命中消失了,脑海里一片空白,心里空的仿佛只剩下了心跳声,“砰,砰”…突然听见小秋在一边笑着问了一句:“今晚上咱们吃什么呀,你家里还有什么?”
我不禁一愣,定了定神才问“什么我家?”
小秋大大地叹了口气,极无奈的说了一句,“我现在终于知道中暑后遗症是什么了,这位小姐,你前天就打电话给我,说是叔叔阿姨周五兵发海南,你独守空房,寂寞难耐,邀我周末同住,可记得否?”
前面开车的司机大叔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好笑的在后视镜里看了我们一眼,我不禁有些尴尬,瞪了小秋一眼,“知道了,知道了,家里什么都有,你自便吧。”我老妈就是这样,在她眼里我就是一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每次出门之前,都会把冰箱填满,而根本不去考虑这世上还有“出去吃”这三个字。
小秋听见有的吃,倒也不太计较我记不记得的事情了,看着她东张西望地往外瞅,我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今儿是你把我从蕴秀宫弄回来的?”
“都错。”小秋回过头来笑说,“第一,我是请大叔帮忙把你运回来的;第二,你中暑的地方是在慈宁花园的后身儿,什么秀不秀的,我从来没听说过;再来我还没问你,你怎么跑那儿去了,那一般不对游人开放的。”
我虽然能想到,故宫里根本没有蕴秀宫这么一间屋子,可听见小秋这样一说,还是让我心里一疼,那个梦实在太过真实了。我轻喘了口气,状似不在意地说了句,“我迷路了,也不知道怎么就绕那儿去了,你也知道,那地方儿太大了。”小秋长长地哦了一声,倒也没放在心上。
车子在小秋无意而我有意的沉默下,开得飞快,没多久就到了家,一进门,小秋先蹿进了浴室霸占了地方。而我则梦游一般的在自己家里转了三圈,直到看见冰箱上贴着老妈的留言条儿后,才真切地感觉到,我回家了,这一切才是真实的。看着老妈再熟悉不过的唠叨嘱咐,眼泪抑制不住的涌了出来,我哭得哽咽难抑,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哭,太多的思念,眷恋,失措,茫然都化成了一股股热流,肆意地在我脸上流淌着。
发泄了一会儿,心里觉得舒服些了,一抬头就看见小秋洗完了,一边用大毛巾擦着头发一边说着什么地走了过来,没等她开口,我低头随便应了两句,就快走两步迈进了浴室。热水不停地冲刷着我的身体,慢慢的心也暖和了起来。
一边洗一边发现,自己即使没人伺候,也还是能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不禁自嘲地一笑。虽然已经在那个世界习惯了皂荚,但是重新用上淋浴和洗发水的感觉,还是让我把头发整整洗了三遍。
一出浴室,就看见小秋懒洋洋的趴在我床上,一边吃零食一边用我的笔记本电脑狂看《CSI》。见我出来,她头也没抬地说了句,“你掉浴缸里了?”
我一边擦头发,一边说:“好久没淋浴了,所以洗得长了点。”小秋原本摇晃来摇晃去的双脚顿时停住了,抬头看了看我,接着就小心翼翼地将头埋在了我的被窝里嗅着什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好气地喊了一句。
她一抬头,瞪了我一眼,“那是什么意思?吓了我一跳”。
我懒得理她,只是自去拿了乳液在脸上涂抹着。过了会儿,我轻声地问了句,“秋儿,你信不信穿越时空这种事?”
“不信!”小秋很干脆地回了一句。
再过了会儿,我又说:“那要是说做梦穿越时空你信不信?”
“信啊。”小秋抬头一笑,“还有人做梦自己是火星人呢。怎么,你做了啥穿越时空的梦了?”我一愣,仔细地想了想,一时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小秋也没放在心上,又去低头看她的盘,过了会儿困了,就打了个哈欠钻进了被窝里,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我只是枯坐在桌前一遍遍的梳着我的头发,镜子里的人,依然只是五官清秀,头发乌黑而已,却再没有一个人坐在我身后,笑眼相对,满带喜悦的说,“我的小薇最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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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的滑了过去,现实中的一切依然没有改变,忙碌的工作,拥挤的交通,不多见的蓝天,但那个地方却再也没去过了…我一如往常的生活着,克制着自己不要去多想,和同事,朋友的交往也一如从前,直到别人不经意的说,你比以前爱笑了,这才发现原来笑容就是最好的沉默。
可当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却总感觉自己的心如同一间有些破败的老屋,不时地有风从扭曲变形的门缝里,窗缝里细细的吹了进来,带着一丝呜咽…
“秋儿,我真的不想去了”,一边压低了声音回答,我顺势把电话换到了左耳,伸手轻揉着被压迫的有些痛的右耳,不禁皱了皱眉头,小秋儿的口水轰炸已经持续了快半个小时了。说是故宫要开一个专业讨论会,主题就是清朝的康乾盛世,小秋儿自称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搞到了两张请柬,说是会展出许多从未现世的珍品。
耳边听着小秋儿的滔滔不绝,嘴角儿却忍不住咧出一丝自嘲来,珍宝…那个时候有什么珍宝我没见过呢。“喂,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除了刚才那些,听说还有什么遗诏呢,以前根本看不到的,可珍贵呢…”。
“嘭”的一声,话筒重重的跌落在了桌面上,那两个字仿佛一记重拳,直击在了我的太阳穴上,一时间只觉得头脸红涨得有如针刺…“怎么了,你没事儿吧”,听到声音的隔壁同事,歪着身子探出头来问了一句,我胡乱的摇了摇头,强扯着嘴角儿干笑了笑,一把抓起了电话,不顾那头小秋儿的狂叫怒吼,喃喃道歉了几句,找了个借口忙把电话挂上了。
强忍着不适的感觉做了个深呼吸,一时间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翻转了起来,我半低了头,手指放在了键盘上无意识的移动着,作出一付在忙碌的样子,垂下的头发掩住了脸,却无法挡住微微颤抖着的手指。
前天夜里实在睡不着,就跟小秋儿在电话里聊天,这些天一直在心里不停发酵着的压力,让我忍不住把那个“梦”跟她说了几句,可没说两句就发现,这样的倾诉并不能让我好过,反而是曾有的甜蜜记忆也因为一颗苦涩的心而变得晦涩难言。
小秋儿听了个稀里糊涂,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我之所以不愿意再去故宫找她,是因为害怕一不小心迷路,又做梦回到某个空间去,说完还嘲笑了我几句异想天开。“啪”,一滴眼泪砸落在了桌面上,我苦笑着低喃道,“不是怕回去,而是怕想回也回不去了”…
“我去拿两瓶水来,你可别又乱走啊,小心再中暑,我可不管你了”,小秋儿边走边回头嘱咐我。我有些好笑的敬了个礼,“去吧,大婶儿,我丢不了,就在这儿附近找个凉快地儿等你”,小秋儿瞪了我一眼,就快步的往她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我躲在一所宫殿红墙下的阴影儿里缓缓的走着,终究还是在小秋儿的坚持和自己内心深处一丝莫名期待下,又回到了这里。可整整走了一个上午,只让我明白了一件事,那真是个梦,一个真实到我再也无法去拥有的梦。
上午的那个展馆我终究没有勇气,也不想进去,明知道不会有个“人之常情”在那里等着我,还是不想去看那些曾经或也许熟悉的种种。直到小秋儿出来找我,才发觉自己盯着一扇木门已站了许久。
心里头木木的,只是随意的走着,可能因为展览的关系,这边的游人很少。我只想找个阴凉儿的地方坐下等小秋儿,没走多远,就看见一座漆红的殿门已近在眼前。殿门半开半和,我停住脚,抬头看着那金黄的牌匾,低低的念了出来,“养心殿”,心里一阵奇异的感觉泛起,居然是这里…
他一直就在这里处理国事吧,虽然没见过他黄袍加身的景象,可是所有的史书都描述着,他是一个勤政的好皇帝。还有他,那个以贤德公正而闻名的王爷,他们都曾在这里一展抱负,笑谈江山吧。
一阵许久不曾感受的温暖浮上了心头,我忍不住微微一笑,看着院子里一片寂静,并无游人来往进出。我一手抱膝,倚着敞开的院门坐在了那高高的,已经有些斑驳的门槛上,笑看那半开着的窗棱间,露出的一角桌案和明黄色的椅搭,一阵微风吹过,廊下垂着铁马微晃,清脆的“叮当”了两声。
我缓缓吐了口气,脑海中正想象着他们处理公事的样子,一阵细密却有规律的脚步声从我身后不远响起,我怔了怔,心想也许是大批的游客到了,虽然不舍这难得暖暖怀念滋味,可还是准备站起身来给别人让路。
一手扶上了门正要借力站起,脚步声已在我身后停住,我下意识的一回头,一抹灰色的衣角顿时映入了眼帘。我的心猛地一缩,傻傻的顺着那衣襟儿往上看去…心里不自觉地想着,这应该是刚入宫的小太监的服色吧。
那几个小太监却仿佛没有看见我似的,只是按照规矩,各自垂手分列在了门口两旁,我突然觉得口干舌燥的厉害,自己的呼吸声仿佛大的象拉风箱似的,我下意识的张大了嘴,想让自己的呼吸更通畅一些,不远处一阵人声传来,其间还夹杂了两声轻笑。
那笑声…我不自觉的用力低垂了头,捏紧了拳头,人也紧紧的缩在了门角处,一时间心脏仿佛已经停止了跳动,只有耳朵还能听闻那一声声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皇上吉祥”,四周侍立的小太监齐刷刷的跪了下去请安,我瞪大了眼,泪眼模糊中,一个明黄色的荷包从我眼前一闪而过,接着一个矫健的身影紧随其后的从我眼前快步走过。
下意识的伸出手想抓住那抹身影,一把握住的却只是空气,那人影儿早已进了殿中。我只能愣愣的坐在那里,意识和身体仿佛已经脱离,身体叫嚣着逃开着这幻影,可模糊的眼却是瞬也不瞬地紧盯着屋里的人影儿。
他就在那儿,背负着双手,悉心聆听…他就在那儿,不卑不亢,娓娓道来…我用力眨了眨眼,可眼前依然是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我不禁有些绝望的闭了闭眼,一阵大笑声突然响起,是样的意气风发,又是那样的熟悉。
温热的眼泪止不住地从紧闭的眼睑里奔涌而出,心里却只是想着,真好,他们的两个都很幸福,这样才是真正的四爷和十三吧,够了,这就够了。感觉到流到颊边的眼泪已变得冰凉时,四周突然一静,笑声,说话声,檐下铁马的叮当声仿佛一瞬间都消失了。
“小薇,是你吗…”一声轻微又不确定的呼唤突然飘入了耳中,那轻微的颤抖里又带了多深的思念,我身子一僵,就想睁开眼放声大喊,“是我啊,是我”!
“小薇,喂”,一个巴掌重重的拍在了我的肩膀上,我猛地一抖,睁开眼来,眨了眨,小秋儿正低头看着我,一脸的红润,“我一路上喊你好几声了,你怎么不答应啊,哟,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一脸的眼泪啊”,小秋话说了一半才看见我满脸的泪痕,不禁有些发愣。
“啊,没事儿”,我下意识的应了声,顺势在脸上抹了一把,湿意满手…转回头看了看那依然半开的窗扇,明黄色的祓子,我自失的一笑,借着小秋儿的手臂站起了身。强忍着再回头去看看的冲动,只哑声说了句,“咱们走吧”,说完就大步的往北门走去。
小秋儿追在我身后,探头探脑,“你到底怎么了”,我摇了摇头,“没事儿,睡着了,做了个梦而已”,“喔”小秋儿应了一声,又问,“恶梦”?我脚步一顿,又接着往前走,想了想才低声说,“想要的终得到,应该是个美梦吧”。
虽然是仲夏的夜晚,可闷热中,依然不时地有着清凉的风吹过,我自己一个人安静的坐在床上,拿着临走时小秋儿塞给我的,一本关于康乾盛世的几本专题著作随意的翻看着,可却总是翻来覆去的那十几页。
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不停的闪动着,雍正皇帝和怡亲王胤祥的画像就那样清晰的显示在我眼前,可怎么看也不能把画像中的人和我脑海里的四爷和十三合为一体。不禁自失的一笑,是我的梦太过美妙了吧,记忆中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夜越来越深,空气渐渐的凉爽了起来,白天经历的一切依然在我脑海中不时地闪现,我随意的打开了个空白文档,胡乱的敲打着一些字句,加大,拉宽,删除,然后再写,心里却只想着那一声低微的呼唤。
突然觉得困意涌了上来,我顺手把电脑放在了一边的书桌上,人往枕头上歪去,不一会儿,只觉得眼皮重的好象粘在了一起,一阵温暖的睡意缓缓的包围住了我,电脑屏幕突然闪了闪,我下意识的眨了眨眼,模糊间只看到电脑屏幕上闪烁着四个大字,“梦回大清”。
“小薇,是你吗…”,一丝轻呼悄悄的从我耳边滑过,恍惚间仿佛又听见了白天的那声呼唤,我不禁微微一笑,又听到了呢,真好,就算是幻境也好,今晚一定会有个甜蜜的梦吧…我闭上了眼,喃喃的说道,“是啊,是我,你,听到了吗”…
曲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