耸听呢?他言昆仑遭人发难,担心本门同历险境,回来报信,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掌门师兄始终未得踪迹,倘若惟仁所言属实,咱们便该早作打算,宁信其有,未雨绸缪。”
纯元点点头,深有同感,便嘱咐赵震宇,派得力弟子,送信至山下俗家弟子,让他们秘密到军中送信,更加派人手,日常巡视。
如此过了十数天,风平浪静,该送的信也送了,山上一切如常,两位武当耆老也松快了些,便讨论武当后继之人。若依资质武功,本该由纯明继任,只是纯明是个武痴,为人淡泊名利,不擅交际,多番劝说未果。纯明觉得弟子中无一人堪此大任,赵震宇虽是首徒,尚需磨砺,建议由纯元暂摄此位,好好培养门下弟子,赵震宇偶尔听到两位师叔密探,话里话外,竟似不看好自己,暗暗恼恨。
青玄接到沈惟仁传信,便辞别昆仑诸人,和韩轻罗一起山下,张嫣然依依不舍,直送出百里方回。
“好啦,别回头去瞧啦,你那漂亮师姐早走远啦,”韩轻罗打趣道。
“谁说我看她来着,我是看你呢,韩姑娘,我一时不太明白,你我非亲非故,你何故陪我风尘一路,风餐露宿的?”青玄笑着问道。
“你以为我想啊,还不是因为师公,他老人家受人蒙蔽,平白结怨于各派,累的门中死伤无数,况且一直对尊师心怀愧疚,这不,既收留了令姊,又让我来襄助你么?”
青玄努努嘴,自己如今已非黄口小儿,这理由虽然牵强的很,但见轻罗神情不似作伪,暗想这小妮子怕是也是一知半解,便不再追问,只拿些闲话聊聊。
两人沉默许久,埋头赶路,轻罗耐不住少女心性,走了半日,便耐不住寂寞,凑近青玄问道:“唉,臭小子,你说那唐门用毒怎么如此了得?那碧纱笼倒底是用的什么毒?我那晚瞧见墙外埋伏之人皆中毒暴毙,端是厉害无比啊。”
“我打听这个干什么?我又不会使毒,如何晓得,”青玄漫不经心的回道,“还有,我没名姓么?别老是臭小子、臭小子的叫我。”
“哟,既然你如此在意,咱们便分出万儿来,我可比你大,从今往后,我便称你青玄弟弟,你便唤我姐姐吧,”轻罗笑道。
“你有这么大么?”青玄嘟囔道。
韩轻罗哈哈大笑,一路摆足了姐姐的架子,天色一黑,便不肯赶路,有店住店,没店便找个避风所在,宿在野外。
毕竟孤男寡女,青玄颇为知趣,宿在野外时,有意的隔开老远,生上两堆篝火,各自歇息。在昆仑派中修养月余,青玄伤势尽愈,如今略窥长风诀行气门径,与自身黄庭经同练,事半功倍,只是心中一直有些纠结,虽已禀明师父,但这黄庭经全本是否应尽数告知沈惟仁,一直未能决断。
轻罗便没有这么勤奋,日间赶路已是辛苦,用了干粮便倒头就睡,偶尔体力真气乱窜,也不以为意。
二人这走走停停,过了二十余日,方才渡过淮河,青玄心系大哥,焦急无比,见轻罗丝毫不在意,便提议,经淮河直去扬州,在扬州乘船,这样既免了轻罗舟车之劳,又可日夜赶路。轻罗轻轻一笑,不置可否,于是便策马疾驰,奔扬州而去。
入了扬州城,青玄摸摸怀中的江海铁令,心想左右到了此处,不若去趟漕帮总舵,将洪老帮主的信物及口信带去,也好了却一桩心事,便径直往瘦西湖畔而去。
到了漕帮总舵门前,青玄见大门洞开,便向门房禀明身份,值守弟子入内片刻,便返身邀二人进去。
到了正堂,青玄仰头便瞧见“靖海平波”大匾额,只见魏文昌端坐正堂,左右两侧坐满了人,青玄左右一瞧,竟一个也不相识。
“魏大叔,久违了,”青玄拱手一礼道。
“小仙长这是从何处而来?”魏文昌微微笑道,也不起身。
“魏大叔,我从北边过来,途径扬州,不知近日可有人前来送信?”
“不错,前些日子收到昆仑派新任掌门玉灵子真人传信,便召集帮中精干弟子前来商议,巧了,不想今日仙长适时而至。”
青玄见济济一堂,心想不知此处可有李存义细作,便不想在人前言明洪天波的遗命,便深深瞧了一眼魏文昌,行礼道:“魏大叔,既有帮务,小子是外人,不便叨扰,便在外间候着,等您得空时,再与您叙话吧。”
魏文昌见青玄朝自己使了眼色,便点点头道:“如此到怠慢了仙长,那便请您稍作歇息,稍后老夫再为您洗尘,”说罢,便招呼弟子,“来人,请仙长到厢房歇息,备些酒菜。”
青玄与轻罗便退出正堂,随接引门人自去了厢房。
待二人出去,魏文昌也无心再谈帮务,便遣散了众人,自去了书房,招呼心腹弟子,悄声道:“这疯小道自上次北上,去了哪里?那边可有消息了?”
那弟子回道:“去了不少地方,一路去了塞北,后又回返了长安,据说伤了圣上,后来不知去处,这会子怎么会来我帮,会不会和洪天波有关?”
魏文昌惊道:“洪天波不是死在长安西市了吗?”
“不错,据说,西市一战,洪天波和其他几派掌门悉数毙命当场,这疯小道与他们在一处,不知是如何得以脱身的?要不要立即禀明?”
“你这榆木脑袋,一来一去,最快也要月余光景,这小道士能从圣上逃脱,想必本领不凡,如何能留住他这许多光景?”魏文昌不耐道。
那心腹弟子沉默片刻,目光阴狠道:“明里留不住,那便使些手段,左右不多十来岁的少年孩童,若成了此事,押解他们去长安,想必是大功一件,这帮主之位,非您莫属。”
魏文昌在书房徘徊许久,方才狠下心来,点点头,悄声道:“既如此,在厅中安排下席面,邀他前来,为他洗尘,顺便探探他口风,此事不宜夜长梦多。”心腹弟子闻言,便转身出去,自去安排了。
青玄二人稍作整理,换了衣衫,便应邀前往厅中,轻罗一个女子,与漕帮诸人不甚熟稔,便执意不愿抛头露面,自在房中用了饭食,梳洗停当,倒头就睡。
青玄无可奈何,也不好勉强,便径自随来人去了。一到厅中,只见席上除魏文昌,另有三人作陪,便自在魏文昌左手侧坐下。
魏文昌微笑着握着青玄的手,招呼人上酒,而后道:“漕帮与仙长师徒有缘,今日能在本帮再聚,实在是漕帮之幸,不知尊师近来可好?可曾寻到?”
“不瞒魏大叔,小子自上次匆匆一别,历尽万难,一路寻到塞北,也未曾找到家师,这疯老道当真让人不省心,”青玄心知师父掳掠公主,如今藏身在青鸾阿姊身边,兹事体大,倒也不敢随意暴露了柳轻舟的行踪,便假意调侃,推说不知。
“柳公子武功高绝,想必吉人天相,来,大叔敬你一杯,权当为你洗尘。”
青玄拗不过情面,便与之双杯一碰,向其余三人示意,干了杯中美酒,早有人上来,再续满。
魏文昌瞧青玄孤身前来,眉头微微一皱,拿眼朝门边的心腹弟子一瞧,那人示意,便悄然出门而去。
“仙长,不知此番途径扬州,欲往何处?”
青玄闻言,拿眼瞧瞧席间其余三人,欲言又止。
魏文昌会意道:“无妨,我来引见,这三位是我帮中新任的三位舵主,润州分舵的赵舵主、常州分舵的李舵主、金陵分舵的卞舵主,三位舵主此番也是来商议昆仑传信之事,都是自己人,但言无妨。”
“既如此,小子便直言,贵帮既已收到讯息,便知李存义已对各派动手,自当早作准备。小子曾在长安,见过洪老帮主,不过小子无能,无法护住他性命,洪老帮主已然仙逝了。”
“什么?”席间之人均惊的一跳,魏文昌也假意惊讶,酒杯都摔落桌下,几人齐齐惊道:“当真?”
“嗯,此事千真万确,我亲眼所见,几位掌门在长安西市遭遇伏击,在他们庇护下,小子侥幸逃得性命,此番来,本也是来将此事言明,好叫贵帮早作准备,”青玄低头道。
“仙长见谅,老夫骤闻帮主噩耗,一时忘情,失礼了,”魏文昌挥挥手,早有门人唤过酒盅,重新满上,便率先站起身来,举杯道:“多谢仙长前往传讯,如今我帮终于知道帮主下落,更明了仇人是谁,大恩不言谢,”说罢仰头干了,其余三人也是起身干了杯中酒。
青玄忙起身回礼,喝了一杯,道:“小子浅薄,当不得大礼,漕帮一直照拂于我,我只是报个信罢了,况且小子的性命,也是洪老帮主等人相救,要说谢,该是我谢漕帮才是。”
青玄要过酒壶,为席间四人添上酒,待要添酒回敬之时,魏文昌便无论如何不肯让青玄自斟酒杯,抢过酒壶,亲自为之添满。
青玄起身,向四人告谢昔日照拂之情,率先饮下,微笑的看着几人,待几人满饮此杯后,方才在怀中摸索,说道:“其实,我此番过来,还有一物要交付贵帮,便是……便是….”青玄疑道:铁令呢?许是方才盥洗换了衣裳,落在房中了,咦,自己自幼便在军中与族人饮酒,怎么几杯下肚,竟有醉意?
“不知是何物?”魏文昌笑道。
“其实,洪老帮主曾交代我…将…江海…令交….,”一股倦意袭来,青玄只觉天旋地转,口舌仿佛打结一般,便一头栽倒在桌上。
“江海铁令?”魏文昌一惊,“快,去他身上搜,难不成洪天波将此令交给了他?若是能得此令,号令全帮,我这帮主当真坐的稳了,也不必事事仰北边鼻息,”魏文昌既兴奋又急切道。
席间几人将青玄放倒在地上,上上下下摸索一遍,哪里有什么铁令。
“必是在他房中,”那卞舵主说道。
四人也顾不上青玄,便急急往厢房赶去。
轻罗躺在床上,本已昏昏欲睡,不料突然闻到一股暖香传来,顿时一个激灵从床上跃起,自己常年练毒试毒,对这些迷烟毒粉再熟悉不过了。
这些寻常毒烟如何能奈何自己,轻蔑的摇摇头,一想不好,青玄那臭小子去吃酒去了,既有人来暗算自己,那小子想必着了道,如此想来,便将自己包裹一扎,扬手便朝门外打出一枚淬毒细针,门外一人轻哼一声,便栽倒了。轻罗急忙跃到青玄房中,将他的秋露剑及包裹背在身上,出了房门便朝厅中赶去。
方出了厢房院门,便遥遥见到几人风驰电掣般朝这边赶来,便隐在假山后,待他们走过,这才急急赶去厅中,只见青玄横卧厅中,口中喃喃自语,浑身滚烫,人事不知,暗骂一声,便将他拖起来,背在身上,往外跑去。
也不知轻罗哪来的力气,背着青玄一路狂奔,堪堪到了漕帮大门外,门房见二人急急出门,还没来得及询问,就见轻罗将青玄抛上马儿,自己飞身上马,打马便跑。
魏文昌见心腹弟子倒在厢房外,便赶回厅中一看,哪里还有人,便追出门外,远远瞧见两人一马而去,大骂门房弟子,飞身上马,追了上去。
“这死小子,鸿门宴也敢吃,当真是蠢货,”恨得急了,便拿手在青玄腰上死死掐了几下,见青玄兀自趴在马上,一动不动,又觉着好笑,又在他背上、屁股上狠狠掐了数十下。身后马蹄渐疾,两人慌不择路,不辩方向,便沿着瘦西湖策马乱窜,到了树荫下岔路,一转马头,转进一个巷子,亡命般催马。
魏文昌赶到岔路,左右一看,点点头,几人分别去追索。
轻罗远远瞧见一处高楼,似有灯火,便打马向前,朝着亮处而去,待走进一瞧,原来是座高塔,见青玄仍然未醒,在马上一路颠簸,趴在马上,吐得一塌糊涂。
轻罗只得跳下马来,将青玄背上,一踢马臀,将马儿赶跑,自己拾阶而上,近前一瞧,只见门楼高耸,原来是“大明寺。”
此时寺门早关,只得绕到寺后,寻了处矮墙,将青玄先托上去,自己翻墙而入,而后接过青玄,背着朝一处草屋而去。
今夜月明星稀,六月天的夜间,蛙声虫鸣不绝于耳,轻罗四下张望,原来是一片菜园,想必这是大明寺僧人日常栽种,此时静悄悄的,四下无人,僧侣应已歇息,唯有草屋一点星火。
“门外何人造访,”轻罗方到门外,便有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轻罗吓了一跳,暗想这老和尚耳力了得,自己这般敛息蹑步,竟还是被发现,便索性大喇喇的在门外应道:“大和尚,小女和一位朋友无意冒犯,叨扰清修,这便离去,”说罢边转身要走。
“既然来了,即是缘分,无妨,请进来坐吧,”门里一声传来。
轻罗悄悄四周,确是也无其他容身之所,若是惊扰了阖寺僧侣,怕是暴露行藏,便咬咬牙,推门而入。
进门一瞧,只见茅屋简陋异常,只有一张竹塌,一方竹案,案上一豆星火,再无其他装饰,一老和尚盘坐竹塌,一年轻和尚盘坐在竹案旁,两人也不言语,不避蚊虫,尤其那年轻和尚,被蚊虫叮的一脸的包,也不去驱赶。
“将背后的孩子放下来吧,”苍老的声音传来。
轻罗这才卸下防备,大口的喘着气,将青玄放了下来,茅屋甚小,只得将之放在地上。也不顾两位和尚,便从怀中摸出一枚药丸,掰开青玄的嘴,将药喂了进去,而后伸腿朝青玄连踢数下,轻声喊道:“死了没?快醒来吧。”
老和尚睁开双眼,瞧瞧了二人,淡淡道:“这位少侠内力精湛,他并非中毒,只是中了闭气软筋散之类的药,并无大碍,再过几个时辰自然醒来,不必焦急。”
“哪能不焦急,后面还有人追着呢,”说罢掰开青玄的嘴,又要喂药。
“女施主不必着急,你这药丸解不了他的毒,你为他推宫活血,许是有用,”老和尚施施然道。
两人一番折腾,那年轻和尚也睁开眼,站起身来,挑了挑灯芯,让灯光亮堂了些,而后走到青玄身边瞧了瞧,朝老和尚一礼道:“师父,此子我识得。”
“识得如何,不识得又如何,渊儿,你心魔未平,未得清净心,这江湖之事,不必执着,他有他的造化,你有你的使命,若心有涟漪,便枉费了多日修行。也罢,既此间无法让你清净,今夜之后,我们便离开此间。”
唤作渊和尚的年轻人便回复平静,合十一礼道:“谨遵师命。”
轻罗依言,提起真气,为青玄缓缓推宫活血,过了一个时辰,累的满头大汗,只见青玄一连咳嗽数声,将口中污物吐出来,轻轻舒了口气,这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青玄只见四周昏暗,艰难道:“不是在厅中吃酒么?这又是哪里?哎哟,怎么浑身这般疼痛,谁打我了?”
“呸,你还知道醒来?”轻罗轻叱一声,“叫你贪杯,着了人家的道了吧?”这才将有人迷倒之事说出来。
青玄稍稍缓了缓,这才想通此间关节,便问道:“韩姑娘,你无碍吧?”
“累的够呛,这间怕也不太平,你既醒了,自己瞧瞧,可有大碍,若无碍,咱快些离开此间,怕是他们会寻到此间,平白连累了两位大师。”
青玄这才留意到两位打坐的和尚,瞧轻罗朝自己点头,便爬起身上,双手合十道:“多谢两位大师。”
“少侠客气了,是这位女施主相救,与老衲无干,不必致谢。”
青玄仍旧合十一礼,便盘坐在地,暗运黄庭经,检视周身,只见体力并无大碍,结合长风诀,顿饭功夫,便将体内残毒逼净,朝轻罗使个眼色,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老和尚仔细瞧着青玄行气,眉头微微一皱,略有诧异,便重新回复平静,闭上双眼。
轻罗也是合十一礼,见老和尚闭目不语,也不打扰,和青玄轻轻转身,便要出门。
青玄走到案边,瞧了眼年轻和尚,心里一惊,急忙走近,拿起案上油灯,仔细照这年轻和尚的脸,待瞧的分明,大惊道:“太子殿下?”
“贫僧法号渊,如今是师父身边的小沙弥,不是什么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我是斛律青玄,斛律青玄啊,你我在梳玉河见过,当时我师父赶走观星台之人,你难道忘记了?还有我阿姊和北望外甥,你也忘了?”
青玄知道,渊和尚分明就是李守一,否则,这天下端无如此相像之人。
听青玄如是说,年轻和尚再也无法若无其事,睁开双眼道:“北望外甥?谁是北望?”
“便是你与我阿姊的孩儿,阿姊起名李北望,如今她人在长安,虽阿姊嘴上不说,想必对你甚是挂念,太子殿下,你怎么在此处?”
年轻和尚长叹一口气,瞧了瞧老和尚,许久之后,平静的说道:“我早非太子,如今跟随师父修行,只求为天下苍生祈福,稍减罪孽,你只当未曾见过我。令尊之事,是我对不住敕勒族人,我余生定日日诵经,为他们超度。”
“你可知李存义如今….”青玄急道。
“阿弥陀佛,”老和尚出言打断青玄,从塌上下来,走到青玄身边,平静道:“少侠,人各有志,李守一早已故去,如今你眼前这位,是渊和尚,他红尘游历一场,如今放下,便不会再理世事,他自去吧,莫扰了他清修。”
青玄瞧着李守一一副萧索模样,怒道:“抛妻弃子,舍弃万民,修的什么行?修行有何用?我敕勒十万铁衣血洒北孤,我父兄族人因你李家而死,你不思复仇,自暴自弃,悟的什么道?悟道能如何?那李存义如今篡位自立,剪除异己,江湖一片腥风血雨,你这般毫不在意,逃避遁世,又能躲到哪里去?”
“你不是他,不知他的苦,人各有造化,无谓强求,斛律少侠,你自去吧,江湖路远,各自珍重,”老和尚合十道。
“走吧,”轻罗拉拉青玄。
青玄恨恨的瞧了眼李守一,“我阿姊在长安楼心月,化名晴雪,你若还有半点良心,便自去说清楚,去瞧瞧北望,从今往后,我再不想见你,懦夫,”说罢摔门而去。
“阿弥陀佛,”老和尚无奈的唱道。
青玄从茅屋出来,心绪难平,不曾想见到自己所谓“姊夫”竟已出家,非为他遁世恼火,而是心疼自己的阿姊,越想越气,提气狂奔数里。
天色渐亮,青玄喘着气,倚在一棵树下,汗流浃背,微风拂面,这才清醒了些,扭头一看,轻罗呢?
只见远处一女子发足狂奔,堪堪赶上前来,喘气如牛,浑身汗湿,边跑边怒道:“你这是要死么?害我忙活一夜,如今这般亡命般,你…你还有没有…有没有良心?”
青玄见轻罗提着秋露,背着两个包裹,上气不接下气,满面通红,宛如从水里捞起来一般,这才想起昨夜她一路护持自己,逃离漕帮,心里顿时十分抱歉,忙不迭的接过佩剑包裹,连连告饶道歉。
“快些走吧,漕帮昨夜不曾寻到我们,难保白日里不遍索全城,这扬州可是他们的地盘,我们快些出城,寻路去武当吧,”轻罗提醒道。
青玄点点头,扶着轻罗,两人也顾不得修饰,待城门打开,便打散头发,拿污泥脏了脸面,顾作落魄,混出城去。
青玄出城后,便租了驾车马,吩咐送去附近码头,使了些银钱,混上了南下的货船,咱歇在货仓之内。
漕帮诸人遍索全城,待听得码头来报,有两名落魄年轻人坐船而去时,青玄二人已离开多时,恨得魏文昌急急派人去沿线传讯,务必在江河上截住两人。
自青玄走后,李守一便再不发一言,神情痛苦,了情无奈,便辞了方丈,师徒二人离开大明寺,一路游历,也不知去处。
上船后当夜,轻罗便高烧不退,在这伏天竟然冷战连连,青玄虽读过医典,但不曾试过药石,眼见轻罗日渐严重,焦急无比,这货船上虽有百十名船工,可就是没有郎中,也无药石。
天幸轻罗自幼研习毒术,只言体内气息紊乱,该是夜间奔袭过甚,脱力后着凉,应无大碍。
青玄如何敢信,天气炎热,货仓中并未备有被褥,见轻罗蜷缩一团,冷战不止。无奈,只得将轻罗小小的身子扶起来,不避男女之嫌,将之搂在怀中,更以一丝柔和的真气透过轻罗的天井、金门两穴而入,仔细检查病灶。
轻罗毕竟是女子,经脉细狭,青玄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先将自身真气以长风诀行气路劲一路温养,左手抵住轻罗天井穴,右手抵住金门穴,引导自身真气按长风诀行气路径分别流转,真气入体后,行走缓慢,只觉轻罗体内真气之乱,当真匪夷所思,一强一弱互相抗衡,丝毫没有圆融,心道这小妮子当真心大,这么长时间,竟然没有寸进。
待手足少阳经行遍,便再发力,沿脉将轻罗体内真气收敛,强行引导,与自身真气交融,而后一路收集,渐至壮大,直至气海,这般十二脉行完,青玄也是满头大汗,吃力非常,好在长风诀依托人体五行,借助天时,于疗伤甚有助益,待将轻罗体力紊乱的气息理顺,只见怀中人儿也舒了口气,浑身香汗淋漓,收功后一摸,高烧已渐退。
轻罗只觉自己梦中跌入水潭,浑身潮湿油腻,难受异常,勉强睁开眼,“嗯”了一声,便见到一张熟悉的脸,额头被一只手摸着,左腿也被人握在掌中,自己竟躺在一人怀中,衣衫尽湿,紧紧贴在身上,体态身姿毕现。
时间仿佛凝固了片刻,便听见轻罗“呀”的一声惊叫:“你干什么呢?”
青玄急忙松开手,慌乱道:“不是这样,不是这样,你可别乱想。”
“臭小子,没想到你是这般的急色鬼、登徒子,”说罢呜呜哭了起来。
“韩姑娘,我在为你疗伤呢,你以真气助你打通诸脉,又见你浑身冷战,方才是不得已,不得已为之,绝非有意轻薄,我向长生天起誓,我以敕勒全族荣耀起誓。”
轻罗哭了会,仔细检查自身,见自己衣衫整齐,再检视自身,见之前混乱的真气已平和无恙,略略提气,感觉丹田充盈,之前那道落月掌力已炼化,与自身相融,体力还多了一道柔和平顺的真气,想必是青玄的,心中便信了八分,只是面上仍旧不肯干休,骂道:“你这般轻薄了我,叫我今后如何嫁人?你须得对我负责,否则我对你不死不休。”
青玄心中暗暗好笑,面上还是陪了笑脸道:“好好好,是我不好,我自作多情,不该费心费力为你疗伤,应该让大姐姐再高烧数日,自然好转才是。”
轻罗听罢,见青玄也是浑身湿透,双手隐隐颤抖,知道他这是耗力过巨,怒气早消,想到自己被他搂在怀里,心中宛若小兔乱撞,不由红了脸,索性扭过头去,轻叱道:“如今我虽好了些,但浑身乏力,还未大好,这会子饿的紧,你去弄些吃的来,要清淡些的。”
青玄苦笑的摇摇头,出了货仓,见甲板上一船工在打捞上几尾鲜鱼,便上前商量片刻,买了两条鲜活鲥鱼,借了船上的小厨房,拿个瓦罐,煲了一罐鱼汤,趁着空隙,将身上冲洗干净,等鱼汤浓稠,这才端到仓中。
轻罗这会子也换了件清爽衣衫,接过一碗汤,三两口便喝下,当真鲜美无比。见青玄盯着自己,白眼一翻道:“盯着我做什么?”
“嘿嘿,”青玄傻笑不语。
轻罗也不在意,将一罐鱼汤喝个干净,翘着腿,嘴里哼哼的唱起小调,精神许多。
青玄将瓦罐送还回去,便也躺在仓里,并不言语。
只见轻罗轻轻哼着:“烟雨蒙蒙花又开,春风吹上旧石台,枫叶染红潇湘水,便知那山故人来。情郎欲征须弥山,切切不知何时还,我将杜若绣绢上,只盼江月照郎安。”
青玄听她唱了一遍又一遍,词曲婉转动人,情不自禁的跟着哼了起来。
“今天,谢谢了,”轻罗在黑暗中,突然停了哼唱,小声道。
“咱们不用见外,你这病都是因我而起,没有你在漕帮舍命相护,我怕是早已被那魏文昌害了。”
“你自己不碍事吧?”轻罗轻声问道。
“我能有啥事,对了,你这歌真好听,是你家乡的歌吗?”青玄回到。
“这是我阿爹教我的,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家乡的歌,只听他说是我娘最喜欢的曲子,”轻罗轻叹道。
“你娘呢?”
“我都没见过我娘,”轻罗叹道。
“我也是,我有记忆起,我娘便去世了,我是阿姊和父兄带大的,”青玄也叹道,“师姐,你把这首歌教给我吧。”
“嗯。其实,其实我比你小些,以后你便像我爹一样,叫我阿罗吧,我叫你玄哥哥,如何?”
两个年轻人同历生死,几番周折,终于放下心防,互诉心事。
青玄的梦中,除了沙场杀伐,秋风烈马,偶尔也梦见一带江水,满山黄花,那花丛当中,有一人静候情郎,清唱着一首曲子,江南烟雨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