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他打过交道?”杨文彬看了罂粟一眼。
“是老熟人了。”罂粟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我父亲是他杀死的。”
杨文彬一愣,“抱歉……”
“你没必要抱歉。尽管花了我很长时间,但是我也从那阵悲伤里恢复过来了。你也会的。”罂粟拖着杨文彬,总算来到了公寓脚下,“好了,终于到了。拿钥匙开门吧。”
两人终于进了屋,罂粟把杨文彬扶到沙发上坐着,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
杨文彬闷哼一声,看来腿部真的是疼痛难忍了。
“很疼吗?让我看看。”罂粟在杨文彬面前蹲了下来,手掌附上了他的膝盖,“你走路太久了,甚至还跑了好几次。之前没感觉到只是因为大脑兴奋产生的多巴胺麻痹你的神经。等你回过神来麻烦可就大了。”
“那是什么感觉?”杨文彬低着头问道。
“什么感觉?你如果再不适可而止注意你的腿的话,小心下半辈子都离不开拐杖了。”罂粟用手掌给杨文彬的小腿做着按摩,一边说道。
“不,我是说。”杨文彬重复道,“当你父亲被他杀死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
罂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杨文彬的眼睛,然后缓缓了站了起来,坐在了杨文彬的身旁。
“就像失去了整个世界。”罂粟闭上眼睛,仿佛在克制自己回忆起那段可怕的记忆,“头脑里除了疯狂的想要复仇的之外什么都没了。就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
杨文彬苦笑了一下,“然后呢?你是怎么走出来的?”
“我没能走出来。”罂粟把后颈仰在了沙发背上,“我尝试了无数种不同的方法想要杀死那个男人,但是没有一次成功。为此我甚至铤而走险加入了特工组织,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亲手杀死那个恶魔。然而,在我历尽艰险终于站在仇人面前的时候,你猜他说什么?”
“什么?”
“他说,‘美女,你是谁?’”罂粟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那时候我便明白过来了,我所做的所有的努力,花费数年的仇恨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我不过是他的一位过客,是他数不清的恶行中的其中一个而已。但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我的人生已经完完全全的被他彻底毁掉了。但是你不同的,杨医师,你不能让自己就这么随随便便的落入他的圈套里,你可以振作起来然后反抗的!”
“我?”杨文彬干笑了两声,“看看你们,每一个人都这么跟我说。遇上案子的时候说‘杨文彬你怎么想’,等遇上又说‘太危险了离远点’,现在又指望我在失去了唯一的家人之后要求我‘振作起来’!?你们脑子有什么毛病!凭什么把这些莫名其妙的要求强加到我身上!”
“你冷静点!”罂粟双手按着杨文彬的肩膀把他按回了沙发里,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别任性了!根本没有人强迫你做什么,是你自己选择了这条路的!”
杨文彬安静了下来,身体微微颤抖着。
“想想看吧,如果最一开始你没有接受严君黎的那份邀请,难道他会绑走你帮他破案吗?我一再警告你离这些事情远一点,是你自己要奋不顾身的跳入这片火海的,拦都拦不住!”
杨文彬的牙齿紧紧的咬着嘴唇,身体颤抖的越来越厉害,眼眶通红着。而一旦第一颗泪水从眼角滑落就再也控制不住了。
“我没想过……我从没想到会把朱伯卷进来,这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那么鲁莽,是我杀了……我杀了他……”
罂粟一把将杨文彬抱住,长发掠过他的脸颊,医生在罂粟的怀中哭得像个孩子。
“没事了,没事了……亲爱的,没事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会没事的……”
罂粟不断的重复着,轻轻的拍抚着杨文彬的后背。
那天晚上,除了谈话和安慰以外,他们什么都没有做,甚至连一个蜻蜓点水的亲吻都没有。罂粟只是沉默且耐心的安慰着杨文彬,不厌其烦的抽出纸巾递给他,而她低垂的睫毛之下究竟藏有怎样的感情,杨文彬始终没有看清过。
即使过了很久很久,杨文彬还会时常想起他崩溃的那个晚上,并且用“如果”造很多句子。如果他提前察觉了小丑的阴谋,朱伯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命丧黄泉?如果那天晚上他没有搭上罂粟伸过来的那只手,他是否还能够坚强到跨越这道巨大的伤疤?
如果罂粟不是那么的聪明,如果那天罂粟向他献出一个亲吻或邀约,一切是否会变得截然不同?可现在的杨文彬并不知道。他只知道一件事,在这个绝望到漫长得无与伦比的深夜里,他至少得到了一个人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