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花不知道什么时候背了过去朝窗外看,可窗子明明没打开。
要说窗子纹饰勾勒雕刻极美,确实极美,可粗糙老叫花什么时候也懂这细致活儿了?
窗子确实没开,但却不阻碍屋内的人看风景,心中有一抹明丽春光,到哪不是万紫千红的感动?户牅一扇又一扇,挡不住的是深藏的温柔牵挂。
屋内正暖,屋外正热。
却是极好。
鹅衣放下空去的琉璃碗,也不嫌,拿着自己的衣袖就往小乞儿嘴边去擦,药汁点染在衣袖上,带着水晕绽开。
小乞儿还未反应过来,只觉有轻盈香气,不浓不淡,亦庄亦雅,紧接着有柔软触碰在唇间,擦去药汁后,那女子又拿着玉手在他嘴角轻轻一刮,确定不再留有药渍。
这一连贯的动作,让小乞儿有些抵触,可疼着身子,却躲不开。
圣贤说,男女有别,靠不得太近的。
“好好休息,晚些时候岚姨给你熬些米粥。”
鹅衣女子将小乞儿胸前的毯子又往上拉了拉,虽说是酷暑炎夏,但这小屋中却不热,有些清凉,又有些温暖,正好。
女子再看一眼小乞儿,便出了门。小乞儿有心想要问些什么,可老叫花也随着关门出去,只好独自沉沉抬眼望着,屋梁横绕,困意顿时爬了起。
“王猴的伤势恐怕更重。”
院落中,鹅衣与老花坐在石桌旁,都显得很沉闷。
“他还未破梏,王猴做到那种程度,已经是去了大半性命了。”老花交叉着双手,目光投在院里的鱼塘中。
“还破不了吗?”女子目中的忧伤也跟着荡了起来,沉沉叹了一气,又急道,“留在小轩窗吧?”
“你知道的。”
老花这一答,什么也没说,二人又沉默了下来。树上的鸣蝉声啾啾,池塘鱼尾轻摆涟漪荡漾,阳光投下树影斑驳,显得十分安静。
“做个普通人也挺好。”
鹅衣开口,却没等到面前的人回答,可那目中黯淡的神色,已经替老花说明了许多东西。
“那为什么还要让他破梏!”女子的声音顿时有些急了,透出些历呵的意味,黛眉紧蹙在一起,但却并未因这声激荡而搅去满院的安静,游鱼、鸣蝉依旧声来声往。
“我让他自己选择了!”老花回头看面前满脸怒色的女子,语气似平静又似焦急,眼中却有些泛了红。
女子无言。
“我又何尝不想他做个普通人。”说话这句,老叫花心中的一口忧伤也吐了出来,浓浓厚厚的。
鹅衣静静看着面前颓然下去的男子,没再说话,可有些话她却明白得很。男子有男子自己的伤心,一分不比她少。
“这次让他自己选吧。”
女子开口道,语气中多了好些恳求的意味,看着眼前的人儿。
两人对上目光,很多不同的光芒撞在一起。老花不愿细细去看,偏过眼去,没说话了。
“多久?”
鹅衣心中沉下去,木木地看着鱼塘,终究还是她先开了口。
“最多三年。”
随着老花声音的传出,那阳光下鹅黄衣裙的女子不再言语,踩着夏日的惨淡光影,慢慢走远去,可那池塘中的游鱼却感觉孤单了许多,明明是成群成队,却似因这闷热,激不起多少欢耍的兴致。
老叫花抬眼朝着烈日看,不觉刺眼,把眼睛烤得热热辣辣的,满目水汽都干涩去,心里的一片黄土,也有龟裂爬满,却不疼。
……
没想到那鹅衣口中的晚些时候,竟然那样晚,等到喝过药汤的小乞儿再醒来,已经是两天过去了。
那女子依旧是满眼温柔地看小乞儿,这些天,又是喂药,又是喂粥的,都一口口地吹,毫不厌烦。
小乞儿没逮着机会问老叫花,鹅衣在小乞儿屋中的时间,甚至还要比老花来得多。总是在自己拿眼去看他的时候,老花就凝起眼中那抹猥猥琐琐的神色看着自己,小乞儿便明了,问了也是白白费口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