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画舫上的青年俊杰都是一城一池的苗儿人物,聊得风月,谈得书画,对得工仗,又舞得绝艺。
此时,城隍庙旁一条邺水分支的小河溪里,两个脑袋正从溪中哗啦啦地冒出来。
“为什么要大半个下午都泡溪里啊?”说着,小乞儿不禁蜷着身子颤巍巍地打了几个寒颤,幽怨地拿眼看着老花。若不是老叫花说今晚带他去好吃胡喝一顿饱,小乞儿是死活不愿意的。这还是早春的溪水,尚还夹着冬日的凛冽寒意,好不刺骨。
“要不哪够洗掉你满身臭味。嘿嘿,今晚老花带你去见识见识大场面!做回气派人!”说着还摇头晃脑起来,作出一副高深样。
“你那屁还崩不利索的本领,能干个啥?也就骗骗小屁孩。”小乞儿不屑地说道,又突兀地觉得好像哪有些不对劲,将小眉头拧在一起。
“快点上岸换衣服,晚了可别怨我。”老花是实在不想和这个整日死揪着某事不放的小毛头说话了,活生生能把一头大象给累死。
“老花,你中午出门就是去偷衣服去了?”小乞儿看着老叫花从宝贝口袋里拿出来的新衣服,一脸诧异地说道。
“跟你说了多少次,这叫借!要还的!快点穿!”
小乞儿撇了撇嘴,不就是堂而皇之地偷嘛。虽然小乞儿觉得真理总是掌握在少数人手中的,但他还是极识趣地闭上了嘴。
“这衣服你懂穿?”
“圣贤说,书中自有穿衣法!”
“乞子圣贤吗?”老花一脸崇拜地腆红着脸问道。
“对极,对极。咦,这衣服你懂穿?”
“废话,老子吃过的盐比你拉过的屎还多个好几个山头呢!”老花一抬手就朝小乞儿脑袋呼过去。老花我一世英名,为什么在你小子这的形象偏偏这么不堪?
看着走远的老叫花,小乞儿揉了揉生疼的后脑根子,细声嘟囔道:“又打,还整天偷看我拉屎。”
前边正走着的老叫花,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
……
夜幕降临,邺水河上的锦瑟玉箫声悠悠地缠着河水缓缓地传遍整座邺城。每个月的十五,都是红阁的大日子,素又“四方华英具,举目尽是宾”之名。每到这月中星河璀璨的日子,红阁的画舫才女广邀天下的能人雅士谈风月,弄文武,更传有“才子抱得美儿归,一舫二人三生栖”的妙言佳话。
当那老幼二人来到岸边时,许多拿到此次资格的青年才俊已登了渔船向画舫驶去。
“好热闹啊!”山疙瘩村走出来的小乞儿哪时见识过此等盛事,比上小时候村里年节时的庙会都要热闹太多。
“还不算,有机会还带你见识见识更热闹的呢!”老花骄傲地扬了扬下巴。
这方才细细看去,两人哪有一丁半点破败流落的惨淡模样。老花一头长发披散而下,墨蓝色的金纹发带绕额两周拖着金翘翘的尾将后脑的一绺头发轻轻缠住,额前留出一缕碎发在邺河风里不羁地飞扬。同样是墨蓝金纹的宽衣窄袖,白丝在后背和衣摆处拉出几道繁云锦饰,刚烈而不失柔和。那往日蓬头垢面的小泥人,也将头发仔细缠在头上,倒也生得些之乎者也的味道,白衣灰边的衣袍锦靴,细看去,百虎潜藏在金丝细密之中,文秀而不落野性。
“老花,原来你还有书上说的一副人模狗样。”小乞儿一脸吃惊地看着面前这个似乎不过二十来岁的男子,实实也不敢与那个七老八十的邋遢老头联系在一起,“这是几分你的真面目?”
“不多,三分。”老花似乎极具信心地说道,“想当年老花我也是凭着三分样貌便能搅得一城风雨的翩翩公子哥。”
老花自顾地吹嘘着,丝毫没发现身旁的小人扳着手指不知在嘀咕什么。
三成?现在大概七十岁。牛皮没吹大,破不了。小乞儿仔细地想着。
要是老叫花知道自己所谓的三成本领,在小乞儿的脑袋里居然成了年龄的三成,非得是气得呕出血来。
“上渔船要查腰牌的,我们没有。”小乞儿朝远处的渔船比了比。
“拦得住我老花?”说着两人便朝岸边走去。
当这两人穿过人群到达邺水河岸时,老花手中已多出一枚精致小巧的朱玉令牌,浮雕于上,游凤轻灵,细细琢上“红阁”二字,朱光流转。
“二位公子请。”撑船的渔夫将长篙一点河岸,渔船在月色磷光里向着河中央的画舫悠悠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