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子玄微微发楞,随即一阵心寒。
三十年啊,三十年。若以凡人论说,人生又有几个三十年?
说与半生,也不少了。
师子玄开窍蜕凡,一关独坐,就是三十年,那时他什么都不懂,还以为修行人都如此。正所谓山中不几年,如此而已。
就算奉祖师之命,下山修行,这一年多来,也没什么紧迫感。
但如今见了四师兄如今模样,失了风华正茂,去了风流倜傥,只留满脸褶皱,老体弱躯。真如当头一棒!
人生苦短,之前未曾想过,如今……
徐长青福德够不够?
当然够,祖师亲传弟子,若他福德不足,谁人能够?
徐长青根器不好?
当然好,能入道妙行者,非根器不足者不能成就。
即便如此,师子玄也看出,徐长青已经时日不多。
正是:
无根树,花正幽,
贪恋荣华谁肯休。
浮生事。苦海舟,
荡来飘去不自由。
无岸无边难泊系,
常在鱼龙险处游。
肯回首,是岸头,
莫待风波坏了舟……
师子玄沉声道:“师兄,你现在速回清微,有师父在。你一定会没事的。”
徐长青哑然道:“小师弟,你想多了。一出清微,不得老师法旨,是不准在回去的。”
师子玄摇头道:“我不信。师父慈悲,见你如此,怎会任由你在外?”
徐长青摇头道:“老师之恩。不在庇护,而在授业。老师之德,不在普渡,而在开智。”
徐长青拉着师子玄进了草庐,两人席地跪坐。
“清微福地,虽是道者福地,却不是立地成就之所。小师弟。你见清微洞天如此多的修行之人,又有几人成就?”徐长青问道。
师子玄沉思片刻,说道:“清福居士很多,但都是逍遥不思超脱者。灵兽小仙更多,多是具安不思危之人。”
接着略不好意思道:“不说他们,就是师弟我也是这样。总想着有师父在背后,万事无忧。无论如何,再大的劫难。也有师父帮着,人世不好混,大不了我回指月玄光洞就是。”
徐长青哈哈一笑,点头道:“是啊。多是如此,不光是你,我们这些弟子,又有哪个不是?”
徐长青叹道:“但道是自己的。路也是自己走的。老师再大的神通,也无法帮着你走。就算他老人家能化身千万,传你大道三千,但你该不会走。还是不会走,没有用的。”
送你一本长生经,说三两言道德句。抚你顶结了长生发,不作苦照样无功。
胡桑苦求无门,若能听得一句真言,死了也甘愿。
青禾道人寻了路,却没了时间,哭求移传鼎炉。
世间没有双全法,等不了你大彻大悟,再给你时间修行。修行永远不晚,却又永远太晚。
师子玄心中黯然,说道:“我不相信,难道老师真能丢下师兄不管?”
徐长青倒看得开,微微一笑道:“小师弟,你怎么看人这一生?”
师子玄一怔,接着说道:“较蚜虫一日之寿,人者长忧。较人者百代过客,天地长忧。”
徐长青接口道:“较天地亘古不灭,永生者存。”
师子玄道:“师兄,你这话说的不对。修行者,为求长生,若说永生,是大话了。仙有谪落,佛有寂灭,何来永生。”
徐长青道:“生者不欢,死者不苦,若真超脱,真空不灭。无所谓生,亦无所谓死。惧死而生大恐怖,皆因有生。求消苦,而忆阳世者,皆因有生。”
徐长青目光如露如电,悠悠道:
“他年我若为仙,人生一世,不过一刹。”
“他年我若未仙,天地成坏,不过一刹。”
“他年我若未仙,寰宇轮回,不过一刹。”
他对师子玄说道:“便如老师一样,他看你我,在这世间。一世迷茫,十世迷茫,都不过是短短的一刹。受些灾,历些劫难,都是收获,都是好事。只为那更美的高峰。”
“所以老师不会什么都帮助我们,一切要靠我们自己。”
师子玄呆了半天,苦笑道:“听起来怎么这么恐怖?师兄,师父有你说的那么可怕吗?”
徐长青淡然道:“没有什么恐怖与否,老师做的一切,自然有他的道理。”
师子玄明白徐长青不愿意再说下去,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师兄,我有事问你。你离山三十年,都做了什么?为什么会成了本朝国师?”
一朝国师,位高权重,何其尊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但师子玄却不相信,徐长青会是那贪恋权位,懈怠修行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