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跟汽轮船类似,只是这个名气完全让人看不懂。马车用马拖,牛车用牛拉,蒸汽车,就是用蒸汽来拉。是仙家手段,还是别的什么?
随便翻看了几页,王安石的好奇心渐渐给引起来了。
合上了没头没尾的这一卷,他拿起了摆在最上面的第一卷。
没有跋、没有序,翻开来就是正文。
以回目为题,以诗文开篇。
只是书中的诗句是街头卖诗文的水平,一如既往的差劲。
开篇的故事,说的不是宋江、吴用,而是兰陵县的一名姓史名进的秀才,因兄长游学岭南时亡故,需要将他的棺木迎回家乡,跟刚才的那个要去海外的宋江完全不一样了。
去岭南迎回棺木,开篇就是难事,这让王安石有了兴趣,心道不知是用汽轮船、还是蒸汽车。
于异国他乡病故,如果是火化了还好说,要是将尸身和棺木都运回来,却是千难万难。
韩冈的老师张载,幼时丧父,父亲病死在蜀地任上,他与母亲一起扶灵归乡,出蜀到了横渠之后,就没钱继续走了,只能草草安葬在横渠镇边上。
同样的情况,王安石见了不少。寄放在寺庙里几十年不能回乡的棺木,哪家庙宇都不少。
不过书里面,史进父母还是命他去岭南扶梓而归。
这史进也没有称难,提了行装,别了父母,到了县中,便去车站坐车。
当然是有轨马车,坐上去先到州城,然后再从州城转车南下。在史进和送他的友人对话中,可以看到出现了蒸汽车。
‘自县里到州中,一百八十里地,得入夜才能到。’
‘不知何时可通蒸汽车,届时,半日便能到了。’
看到这两句,王安石一声轻叹。
铁路通到县中,寻常百姓出行,一个白天就能走出近两百里地,即使是骑马也就这个速度了。
韩冈想要做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况吧。
而且还能更快,只要换了那什么蒸汽车。
如果真的能半日两百里,不论天下哪里有了叛乱,五七天内,大军就杀到了。试问谁敢叛?
可惜……不知要多久才能实现。
‘快走了,快走了,再上一人就要走了!’
到了车站,在车主的招呼下,史进很顺利的上了车,在最后一节车厢里坐了下来。
在史进与同车之人的对话中,王安石又发现了几个陌生的名词——神都,顺天府
神都是洛阳的别称,不过东京开封府,又名汴梁、汴州、大梁,也有文章称为神京的。
但顺天府是哪里?
书中说是兰陵北面。兰陵县古有今无,如今只有丞县,不过王安石记得还有一个兰陵镇。
或许是应天府改名?
王安石知道韩冈不想惹麻烦,所以故意曲笔。
到现在为止,他连个朝代都没提。
提到天子,也就是说了一句‘如今圣天子在位’,另外还有一个泰康三年的年号。
这些都是枝节了,重要的还是小说的内容。
的确是小说家言,所以韩冈连名都没留,但看着的确有趣。
韩冈这是立了一个样子,告诉世人,他将会让大宋变成一个什么样的国家。
不过不是冷硬的文字,而是让人饶有兴味的话本,而且多有枝节。
比如一开始史进要远出郡外,在坐车前先去县中拿了关防路引,当时县中正在断案,一名县学中的学生写了一部有伤风化的话本,在县衙中被斥责,逐出了县学。
扶灵事急,却加一缓笔,让这话本显得有肉有骨。乍看是无关紧要的情节,却让文章增色不少。
至于上车后,描写更是精道。
脚下踩着货担、见人就奉承,是寻常走家串户、今日去州中置办货物的游商;
十五六岁,紧紧抱着包裹,不言不语,只啃着冷硬的炊饼,这是初次离家、要去州中寻工的小儿;
就着烧酒,啃着油纸包的烧鸡,露着圆滚滚的肚皮,满头满脸热津津的油汗,这是要去邻县收租的和尚;
坐在史进对面,高谈阔论,让史进畏而缩足,却把郁郁乎文哉说成是都都平丈我,牛头不对马嘴,是自称要去州中拜见做知州的座师的士人。
史进问那士人,‘澹台灭明是一个人,两个人。’
‘二人。’
‘尧舜是一人、两人。’
‘自是一人。’
‘且容小弟伸伸脚。’
看到这一段,王安石也撑不住笑了起来。
真是那等不学无术、却又拿着书本吓唬百姓的那等士人的嘴脸写得活了。
不是生长自民间,见惯了市井百态,写不出如此文字。
而且那个和尚,也是写得绝了。模样似盗匪,酒肉不离身,满口乡下土财主的口气偏要加一句阿弥陀佛。
想不到这世间还有此等人物!更想不到,文章还有这种写法。
不知不觉间,王安石已经沉浸了进去,浑忘了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