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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奥伊兰带走时大约五岁,并不能记得太多事。可他记得自己的母亲,那是个黑发黑眼,优雅美丽的女人,不爱说话,嘴角总是微微往下沉着,只有在看到他的时候会露出温柔的笑意。
他也记得自己的父亲,身材高大,一头灿烂的金发。他记忆中最清晰的一幕是他逆着光在竖着洁白石柱的长廊上向他走来,而阳光闪耀在他身后,衬得他宛若神明。
可他渐渐记不清他们的脸,就像他渐渐记不起自己的名字。奥伊兰叫他爱格伯特——他一遍一遍地告诉他:“你叫爱格伯特。”
直到他再不记得其他。
而与这个名字相伴的记忆,是奥伊兰笔下那个金发蓝眼的女人。
他也记得她……记得她在窗下缝补些什么的侧影,那应该是他母亲的某个侍女。
她的确是美丽的,他也的确跟她长得有点像,甚至,她也的确有个跟他同龄,也同样金发蓝眼的儿子,可那个被他们叫做“野孩子”的,没有父亲的男孩儿,绝不是他。
他小时候曾经哭着告诉奥伊兰,告诉他:“我不是。”
我不是爱格伯特,我不是你的外孙。你的外孙已经死了,掉进水里淹死的。
可老人用那双锐利又淡漠的眼看着他,直到他再也不敢说一个字。
他记得这样的眼神,也记得满地鲜红的、像是要缠到他身上,将他拖进地狱的血迹。
奥伊兰杀了他的父母——他深信如此,可他从不敢问。
直到此刻,那刺目的血红仿佛仍在他眼前,他看不清其中的任何东西,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是满怀恐惧地僵硬着,仿佛下一刻就会融进那片血色里。
仿佛有浪打过来,船身上下起伏。少年打了个哆嗦,清醒过来,满怀厌恶地抓起那幅画,想要把它撕成碎片,手指却发着抖,怎么也使不上力。
他只能再次把它扔到一边,扔得远远的,用颤抖的手茫无目的地翻着那本书。他的确能看懂许多符号,奥伊兰教过他,但当它们组合在一起,力量要如何在其中运转……他总能弄明白的。
他胡乱地翻着,然后目光一凝。
他看到一张像是法阵的图,占满了摊开的书页。
所有的法阵都是规则的,可这个不太一样。它像是把几个不同的法阵叠在了一起,却又没有完全重合,因而拼出了一个难以形容的,奇怪的形状,像只趴在地上的动物,却又没有头。
接下来好多页都是那个法阵的各种分解,然后是另一个相似,却又有所不同的法阵。霍安对着图看了好一阵儿,突然起身,在奥伊兰的箱子里翻找起来。
他在箱子的一侧找到了那厚厚的一卷纸,铺开在桌上,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奥伊兰画过这样的法阵。
他之前从桌边走过时,因为那奇怪的形状而多看了一眼,那时奥伊兰正把另一张纸提起来,铺在绘着法阵的纸上。
他也找到了另一张纸。那是洛克堡的地图。即使他没去过那地方,图上黑色的三重塔也是太过明显的标记。
他的视线在两张图上转来转去。法阵的图上上干干净净,地图上却有不少奥伊兰所做的标记。那些独特的标记,别人或许看不明白,霍安却是能看懂的。
他把两张图叠在一起,唯剩的那只眼亮了起来。
奥伊兰在寻找什么东西——在只有二百年历史的洛克堡,依照那个几千年前画下的法阵,寻找着某些秘密。
而且,他已经有所发现。
少年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收紧,又在薄薄的纸张发出簌簌的轻响时赶紧松开。
洛克堡……埃德和那条冰龙都在那里。
他不信九趾会不想复仇。
少年用力吸气,压下那一瞬的狂喜,更加认真地研究那几幅图。
他并不需要完全弄明白这些东西,他只需要找到足够说服九趾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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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昨晚得把罗穆安送回神殿,没能跟巴尔克说上几句话,第二天一早,埃德还是像之前约定的一样前往洛克堡,还想方设法地拖上了伊斯。
白鸦那个女人必然不会轻易放过他,还是让伊斯去对付她好了。
北风又呜呜地吹了起来,天边阴云堆积,仿佛酝酿着另一场雪。埃德从对着三重塔的长廊中走过,就看见一群人在塔下的空地上挖坑。
他停下脚步,认真看了几眼,确定他们的确是在挖坑,而不是把罗穆安昨天挖出的坑填起来。
“……疯兔子的病是会传染吗?”伊斯问道。
片刻之后,巴尔克一边给他们倒着热茶,一边回答了这个问题。
“只是想看看地底下到底还埋了什么。”他说。
显然,昨晚罗穆安东刨西刨就挖出个骷髅头的一幕,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虽然‘国王的花园里都埋着白骨’之类的恐怖传说并不完全是无稽之言,但三重塔下一直是一片视野开阔的空地,没人会蠢在在这里挖坑藏尸体。”巴尔克说。
“那个,”埃德讪讪地开口,“大概是三重塔吐出来的东西……”
他昨晚根本没空解释这个。
巴尔克了然地点头,但并不打算结束他的挖坑行动,因为他的手下们确实已经挖出了一些挺有用的东西。
三重塔上曾经的白骨,多半都是怀着某种目的擅自闯入塔中的法师,而能有胆量和能力摸进去的法师,也多半不是泛泛之辈,他们带在身上的,很有些珍贵之物,在巴尔克看来,置之不理未免太过浪费。
“我为他们收敛了尸骨,因此而拿走一些报酬,也是理所应当的吧?”老人笑眯眯地捧起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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