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她假装未见,只是犹豫再三,始终下不了决心。
杨昆憋不住了,插口问买家是谁。
大概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本家伯父说出了买家的身份。
赵一民,县办玻璃厂厂长。
杨昆知道这个人。
作为目前为数不多的尚能盈利的企业负责人,赵一民在易阳县城算得上知名人士,有头脑、有能力也有手段,和县里不少主要领导关系密切。
虽然时至今日,曾经红火一时的厂长承包责任制已经成了昨日黄花,和诸多县属企业一样,玻璃厂也难逃日渐衰败的命运,不过穷庙饿不死富方丈,上级监管的疏忽,企业制度的漏洞,内部又是绝对的一言堂状态,靠山吃山已经逐渐演变成了靠山挖山。
像大部分企业领导那样,亏了公家,肥了自家的赵一民在几年后的企业股份制改造过程中,巧施手段,成功地把县办玻璃厂变成了自家的私企,以后的日子自然是顺风顺水,风光无限。
这些不是重点。
重点是杨昆找到了自己辍学之后,进入玻璃厂当工人的缘由。
他随即又联想到,即使没有自己从中阻挠,母亲也不会现在就把地基卖掉。
于是他开始冷眼旁观,并暗自揣测这位本家伯父能在这桩交易里谋取多少好处。
正如他预料的那样,刘素芬没有马上接受1万元的报价,但也没有把话说死。
她只说要等杨昆二叔回来,全家人仔细商量以后再作决定。
杨昆的本家伯父笑呵呵地走了。
等二叔杨建军下班回到家,一家人坐下来商量此事。
杨建军的意思,1万元的价格已经不低了,不过还可以再争取一下,例如要求赵一民替杨昆安排个工作。
90年代前期的工人身份还是相当令人向往的。
相应的,进厂当工人的门槛也很高。
除非当兵复员安排、大学毕业分配,或是父母提前病退给子女腾出指标,一般老百姓想进厂,难。
但这事肯定难不住赵一民,作为厂长,安排个把人进厂工作,是一句话的事。
假如这件事能成,金额上甚至可以稍作让步。
刘素芬深以为然。
杨昆心说果然如此。
他知道二叔这番建议是出于好意。
但二叔肯定预料不到,一年半,至多两年,玻璃厂就会和大部分县办企业一样因“经营不善,资不抵债”而被迫停产。
一停就是好几年。
再开工时,厂名已经改成了“易阳县华光玻璃制品有限公司”。
赵一民由厂长摇身一变成了个企老板。
后面的事都是杨昆道听途说来的,他在厂子停产的第二个月就南下打工去了。
这些还没有发生的事,不能拿来当作说服母亲和二叔的借口,况且说出来也没人会信。
眼见事情正在向背离自己意愿的方向发展,杨昆由衷地感到人微言轻的无奈。
除非……
他低下头,盯着自己的左手。
十指纤细、修长。
可以媲美钢琴家的手。
心神交战了半天,他压下了蠢蠢欲动的念头。
两次入狱,蹲了将近7年的苦窑,杨昆打死都不想再踏进那暗无天日的人间地狱一步。
不到万不得以,他不想铤而走险。
最后,他只能以希望继续上学为由,拒绝了二叔的建议。
在母亲和二叔的眼里,这无疑是不成熟的表现,甚至有点撒泼耍赖的意思。
回屋之后,杨昆和母亲发生了他重生以来的第一场争执。
最终,在母亲的眼泪面前,杨昆举手投降了。
房子固然重要,可因此惹得母子离心,非他所愿。
卖就卖吧。
其实换个角度想想,这也未尝全是坏事。
起码有了一笔可供自己调配的启动资金。
杨昆不是不懂得顺势而行的人,尤其是在当前形势比人强的情况下。
他只是为自己空有满腹超前意识却无计可施而感到悲哀。
转过天来,刘素芬找到那位本家亲戚,表示地基可以卖,只要能替儿子解决工作,价钱还可以再商量。
想了想,她又把杨昆的方案加了进去,不要工作也可以,价钱涨到1万5。
二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