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打断她的话:“妈,我都16了!”
刘素芬面色不虞地看着儿子,从他毫不退让的眼神中看出了坚持。
她轻轻叹了口气:“是房子的事,老刘来问啥时候进料,他好安排人动工,要是短期内动不了,就……先把前面的工钱结了。”
母亲的话仿佛一把钥匙,打开了杨昆心底尘封了20年的记忆之锁。
房子?
房子!
父亲去世前留给这个家的唯一有价值的东西!
准确的说,是一片宅基地。
杨昆是土生土长的易阳人,户籍就在城关镇,两家人共同居住的这座小院就是当年划分给身为长子的父亲杨建国的。
时隔多年,南街大队——也就是日后的居委会——再次划分宅基地时,由于二叔杨建军孩子多、负担重,一时半会盖不起房,便和杨建国协商,把本应分给他的宅基地和大哥名下的这座院子调换了过来,经大队干部公证过后,双方白纸黑字签了协议。
如果没有这场意外,杨昆一家如今已经搬进了新房——当然,现在再作这种假设已经毫无意义。
杨昆眨了眨眼,强迫自己的意识回到现实中来,他问:“妈,你怎么答复他的?”
刘素芬深深地吸了口气,再一口、一口地呼了出来,“我跟他说,等你二叔下班回来,商量一下,明天给他回话——实在不行,就不盖了。”
杨昆点点头,“我去看看地方,回来再说。”
到了勤政街和东环路的交叉口,杨昆把自行车支在路边,顶着炙烈的日头,打量着位于十字路口东北角的这片宅基地。
红砖砌成的地基刚出地面,底层圈梁还没来得及浇铸,墙基间的空地长满了一人高的野草,一片破败的景象,正如杨家的现状。
往远处望,除了道路两侧临街的已经建成或正在建的民宅,整条环城路以东还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麦田。
杨昆扭头向马路对面看去,隔着去年刚修成通车的东环路,西面是县人大,南面是人行易阳县支行,西南角是县城建局。
据他临来时一路观察,除了外观上的差异,整条勤政街的布局和自己回到这个时代前别无二致。
县委、县政府、公安局、检察院、法院……这条不到一公里长的东西街上集中了普通老百姓能叫出名来的所有实权部门,以及四大国有商业银行的支行,街道最西端,则是全县最繁华的商业中心。
换句话说,在未来十几年里,这里将是名副其实的黄金地段。
怎么就转给别人了呢?
杨昆静静地回想着,努力把脑海中支离破碎的记忆片段拼凑起来。
似乎正由于地段特殊的原因,为了保持外观的一致性,主管部门要求临街建筑必须统一建成二层楼房,甚至对建筑的高度、外观都有硬性规定。
而1994年的国内经济才刚刚起步,民众生活水平还没有大幅提高,这就使得相当一部分群众空有房基地却暂时盖不起房。
父亲杨建国去世前一直在南街大队担任保管,是个工资不高、薄有油水的差事,不过在居委会工作有些额外的好处,例如这块比一般宅基地多出三分之一面积的临街拐角地块——当然,他也拿不出一次盖起两层楼的钱来。
所以,除了这些年的积蓄外,杨建国又从亲友处筹借了一笔钱,可惜房子主体还没动工,他便一病不起,为了治病,连积蓄带借来的钱都搭进去不说,又东拼西凑地欠下不少外债,这便是那本日记上一片密密麻麻的人名和数字的由来。
捎带着,杨昆也大致猜到了包工头老刘一大早就找上门的原因。
将心比心,假如有人欠了他的钱,而对方家里负债累累,短期内没有偿还的能力,却因为家中办丧事而得了一笔足够抵消这笔债务的礼金,别说登门讨债了,让他住到对方家里都肯。
这个念头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随即便被抛到了一旁。
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别说老刘这点工钱,以及亲友们的借款,再多的外债他也还得起。
对于一名重生者来说,钱,恐怕算得上最不成问题的问题了。
这么一想,他的心情便好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