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
很久很久以后,苏沅告诉我,他此生最遗憾的事情不是没有陪我一起走下去,而是缺席我最痛苦的时光。
那时候,我已经被他囚禁了数十日,脚上镣铐与脖子间的伤口,都让我对着苏沅说出:“那真是我的庆幸,要是那些痛苦的时光里还有你的参与,那简直就是生不如死。”
苏沅并不知道,那天在简易手术台上的我究竟遭受了什么,如果绝望可以淹没一座城市,那么我无数次向加百列祈求死亡时的绝望,能淹没整个世界。
死亡对我来说已经是解脱痛苦的良药。
我整个人像是被肢解的布娃娃,感觉已经失灵,好像没有一个身体器官是属于我。
当时的我心里还坚信,苏沅一定会来救我,他只是在路上被那些怪物耽搁了。
太阳落山时,水月最后一次向我注射“阿瑞斯之死”,全身的肌肤已经变成苍白色,头上的短发变成银白色的长发,嘴里还念着:“求求你,杀了我吧。”
加百列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脸,说我怎么这么可爱,就像纤细的玫瑰花般。
他挽起我的白发,虔诚地吻着我的额头告诉我:“再坚持一下,等月亮升起,你就可以解脱了。”
我实在没有力气告诉他,我等不及了。背部脊椎中插入的针,被镜子花一根根地拔出。
等镜花将最后一根插入我脊椎里的针抽出时,蔷薇夫人丢掉了蕾丝洋伞告诉加百列:“催熟完成了。”
他们将我抬到十字架前的祭台上,等月亮染成血红色。我的耳朵里还藏着亚当留给我的秘密通信器,只要脑电波传达意思,就能与他通信。
他好像终于解开莉莉丝的束缚,联系到我:“苏纺,苏纺,你听的见我说话吗?”
天知道,当时的我有多激动,感觉我的世界因为亚当的这句话,等到了救赎。那倾倒的世界停止了倒塌,黑色浪花拍打着海岸。
我的眼泪流出,告诉他:苏沅、孙彦彦、何洋怎么样?
亚当说他刚刚联系到我,其余人暂时没有讯息。
他问我在哪里?
我告诉他:我在圣墓。
他说要立刻联系苏沅来救我。
一直操控电脑的镜花好像发现了我的不对劲,从我耳朵里找到了通信器。
加百列看见时,觉得自己好像受到了欺骗,生气地质问我:“我都对你这么坦白了,你竟然还藏着东西。快说,还有没有通信器,现在可是最关键的时刻,你不能坏了仪式。”
他的手想捏碎通信器,可镜花却告诉他:“大人,刚刚截获A0416发出的讯息。”
加百列问:“什么讯息?”
镜花将平板交给加百列,上面是一堆乱码。加百列道:“蔷薇夫人,你的镜花是在欺负我吗?”
蔷薇夫人看了眼,道:“殿下,你是猪吗?这么简单都看不懂?上面写着苏纺在圣墓,速救。还问他,为什么前往乐园!”
前往乐园?
我的世界里,黑色海浪嘲讽般地袭击了一座高塔。
加百列怜惜地看着我道:“哎,都说了,没有人会救你的,为什么不信呢?好吧,还是让A0416亲口告诉你,米迦勒是不是离开了。”
他拿着通信器塞到我耳边,让镜花假装成我,问亚当:苏沅是不是离开了底波拉。
亚当沉默了许久,开口告诉我:是的。
就像是灾难片里,世界毁灭前的宁静。片刻后,整个世界都被黑暗的浪潮吞没,我失去所有希望般的闭上眼睛,接受最后的命运。
我当时还在想,苏沅也许有什么苦衷,也许他是被挟持的,也许他真的放弃我了。
红褐色的月亮升空时,蔷薇夫人手中的末日审判刺穿了我的腹部。我感觉不是很疼,至少没有杨团长我身体里的子弹疼。
镜花与水月捧着一本书,吟唱着奇怪的话。
血液染红我身下的祭台,四周的成虫们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声。
冰蝶悲鸣之夜再次笼罩整个底波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