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啊,难不成,还想让【祂】来威胁我?”虞幸动都不动,嘴唇扬起,“就算祂来了,我也只会在他面前崩溃成一滩血肉,你不是已经见识过了么?”
“可是你现在应该不想被打乱计划吧。”医生喉咙里发出一声很古怪的笑,“要是你忽然死了,逃了,已经被方家所有人特别关注的你,就很难再得到那条蛇的信任,你想去的地方,也就去不了了。”
“不光是你,你们的系统也会着急吧?”
“怎么样?这个威胁……对你是否有效?”医生脑袋一歪,和正常人只是歪歪头表示疑惑不一样,他那一下差点让虞幸以为脑袋就要掉下来了。
【答应他。】
系统女声忽然出现,声调并不急切,但它会在此时出声就已经证明医生的办法奏效了。
让虞幸因为死亡而尸体转移,无疑会让方家以为他跑了,之后无非就是发了疯的寻找,找到他,关住他,不给他任何再次逃离的机会。
真到那种情况,他想让方宵……也是控制着方宵大部分思维的千结主动带他去东区港口,就不太现实了。
虞幸并不着急,他身上还有七日就离去的规则,可系统一定着急,要是不能在规定的时间内毁掉港口的拍摄设备,系统这次付出的所有精力和代价就打水漂了。
虞幸没说话,垂下眸光,似乎是在衡量利弊。
只有系统知道,他这是在等着谈条件呢。
之前虞幸在医院里和医生的谈话,系统自然也都听见了,关于【祂】的孩子,破镜中只有一位符合要求,串联信息,系统很难不知道医生要找的到底是谁。
虞幸的队友——赵一酒,在它这里拥有的人格面具称为“冷酒”。
要是把线索信息告诉了医生,【祂】就会去找孩子,不管找到以后要做什么,总归对赵一酒不是一件好事。
因此,这个要求会损害到虞幸的利益,系统知道,虞幸的沉默就是在给它出条件的时间。
而且这个时间并不多,抓到它把柄的医生并没有那么好说话。
【答应它,我会给你的队员赵一酒一件保命祭品。】
【这件祭品能加强他的意志力,让他在掌控身体中另一性格时控制力更强,且在进入阴阳城之前,他会受到我的特殊标记,绝不会被【祂】找到。】
【我可以保证。】
虞幸眼尾一弯,声音愉悦:“好。”
这个好字在系统听来是接受了交易,在医生听来也是答应了条件。
医生十分大方地移开了摁在虞幸脖子上的手:“那么,答案呢?”
虞幸稍稍低头,凑到了医生耳边。
他嘴唇微动,几秒后直起身。
医生盯着他,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进行他们这种不可名状的存在独特的一些思维活动。
【原来你已经想到要怎么跟他说了。】
悄悄话对系统无用,系统听得很清楚,顿时有种被坑的感觉。
【就算我不拿祭品充当条件,你也会给他这样的答案,虞幸,你就是为了从我这里得到承诺,才故意沉默的。】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虞幸笑道。
他又是用一句话同时回复了系统和医生。
他在医生耳边说的是……
“无需你四处寻找,我会把你的孩子直接带入阴阳城。”
【祂】就想要找到自己的孩子,一直追问孩子的下落,不就是要让失去踪迹的孩子回到祂身边吗?
正因如此,才会产生不确定性,祂有可能会帮孩子完全占据赵一酒的意识,把赵一酒的身体当一个容器带走。
也有可能会把孩子从赵一酒意识中剥离出来,这对已然与之融合的赵一酒来说,无异于直接剥离所有意识,当场死亡。
最好的结果,【祂】并不在乎孩子的形态,只要是祂的孩子就行,然后将赵一酒完完整整地带走。
哪怕是最好的结果,赵一酒也会因此失去推演者的身份,提前进入阴阳城,等推演者们进去的时候,赵一酒早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了。
所以只能化被动为主动。
虞幸承诺直接把孩子给祂带过去。
有了这样的诺言在,赵一酒虽说进了阴阳城依旧会被【祂】发现,但到时候身边的人都有所准备,还有其他六个邪神进行制约,怎么也比其他选项好。
至于系统说的保命祭品和特殊标记,前者是虞幸为赵一酒薅来的羊毛,后者……虞幸一点都不会相信。
万一系统就是没防住【祂】呢?
万一现实世界也有【祂】的分身存在呢?系统在现实世界中的掌控力其实才是最低的,而【祂】可以是任何一个形象,系统要拿什么去防【祂】呢?
更别提祭品有实实在在的数据,标记却全凭系统一张嘴,它还不一定会在利用虞幸拿回南水镇的书后履行交易呢。
这样的安全保障并不够,虞幸压根不能指望系统这个老六。
“需要考虑这么久吗?医生?”虞幸给出的条件可是非常真实的,因此也底气十足,“你们邪神,应该都会一些契约印记什么的吧,你给我身上来个印记,要是我撒谎,或者最终没做到承诺的内容,惩罚你定。”
“好。”医生终于思索完毕。
他看着虞幸,那张脸逐渐清晰。
周围的空气变得阴冷而混沌,虞幸浑身僵硬,只好站立原地,目睹着医生越来越像“普通人”。
这种感觉和上次一样,说明【祂】降临在了这具属于医生的分身上。
但是虞幸体内那种崩解的感觉变弱了,想必【祂】失了一次手,已经学会收敛气息,虞幸下意识扭头看向方将军牌位,涌出一阵浓郁的黑雾阻挡在牌位们前方。
他不希望方将军牌子上的庇佑之气被【祂】的气息冲散。
“你还有余力去管这种小事。”
冰冷的手捏住虞幸下巴,将他扭过去的头掰了回来。
医生的脸完全显现,语气已然有了改变,那双混沌的眼睛配上人类脸上扬起的嘴角,虞幸只看了一眼,就感觉头都要炸开了,耳边传来咔嚓咔嚓的撕裂声。
“又见面了。”祂看到了虞幸脸上崩出的血色裂痕,又将气息收了收,同时咽回了一些想说的话,直奔主题,“如你所说,为了让人类记得遵守诺言,我通常会在他们身上留下一枚印记。”
“那就给你也上个标记,你要是反悔,没有把我的孩子带到阴阳城来,就会时刻看见我的身影,聆听我的声音,永无止境的承受崩解的痛苦,最后变成一团不可逆的污染物。”
【祂】的音调古怪极了,却将每一个字都深深印在了虞幸的脑海中,虞幸忍着身体崩坏的疼痛,缓缓吐出两个字:“来,印。”
【祂】一把拉下了虞幸的衣领。
属于医生的手抬起,掌心涌现出无数眼睛和嘴巴,眼睛齐齐眨动,嘴巴开开合合,叽里咕噜说着听不懂的呓语。
接着,一些细小的触须从眼珠和嘴巴里冒出来,越伸越长,朝着虞幸的身体钻去。
看得出,【祂】本想把印记印在虞幸胸口。
这里是离人类心脏很近的地方,把印记烙在这里,通常意味着这个印记非常重要,且违背的代价尤为严重。
可触须们刚碰到虞幸的皮肤,就看到了已经占据虞幸胸口正中间位置的千结环蛇门票印记。
“……”祂用医生的脸表达了一下不满,松开虞幸的衣领,又捏住虞幸脸颊迫使他张开嘴。
触须们再次伸长,顶端尖尖的,四周长满小小的圆形吸盘,它们柔软又灵活地钻入虞幸嘴里。
“唔唔。”虞幸不适地皱起了眉头,他感觉到那些异样的东西逐渐塞满口腔,又滑又黏腻,让他想起章鱼。其中几条细细的触须缠在了他舌头上,争先恐后地将他的舌头往外拉扯。
啧。
想把印记放在舌头上的话跟他说一声就是了,他难道不能自己伸舌头吗???
比正常人要更长一些的舌头被拽了出来,虞幸忍着怪异感并没有反抗,然而当【祂】看见舌尖上的红色眼睛纹路时,动作又停下了。
“……”
舌头是人类头颅中唯一个处于内部的,离大脑极近的地方,象征着隐秘,将印记标记在这里,不比在胸口处优先级低。
可是又被占了。
不仅如此,虞幸的感官被那些触须占据,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舌头又开始不听话,挑衅一般反舔了触须一口。
【祂】顶着医生的脸,忽然笑了。
触须们松开虞幸的舌头,从口腔内退出,虞幸本能地偏头干呕了一声,就听见这位邪神降临的医生道:“你身上可真……丰富多彩。”
“唔,抱歉啊,我不是很懂这里面的讲究,不知道原来你们留烙印的时候首选位置都差不多。”虞幸咽下口水,发现祂目光落在自己右手,顺带就道,“那里也不行,鬼沉树占了。”
“真是精彩。”祂保持微笑,“还有吗?”
虞幸察觉到这位邪神的心情似乎已经开始变得微妙,想了想:“没有了。”
真正的【祂】肯定不会这么人性化,但谁让祂现在是降临在了医生身上呢?意识形态极大程度的受了医生本人影响,竟然也拥有了一些人类的情绪。
“那就,这里吧。”【祂】也不好耽误太多时间,再不动作快点,虞幸又得爆炸了。
那些触须这一回终于找到了明确的方向,有几条卷住虞幸衣服下摆,往上一掀,剩下的一拥而上,在他肚脐周围滑了两下。
紧绷的肌肉暴露了虞幸现在有那么一丁点紧张的事实,他还叭叭呢:“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你留烙印这么麻烦,千结的印记我都没感觉的——呃!”
话音未落,那些触须尖尖的顶端猛然刺入皮肤,钻进了他的体内,涌动着往里穿行,虞幸睁大眼睛低头去看,一根根触须各自间隔一点点距离,分别扎入肉里,最中间一根触须从肚脐钻入,带动着【祂】布满了眼睛和嘴巴的手掌往此处贴去。
痛感并不明显,或者说,像是被麻痹了一样,虞幸只觉得到肚子上传来一阵阵麻麻的感觉,本来就只有筷子细的触须似乎在皮肤下又分裂成无数更细的丝线,融入了血管,与血管自然地合为一体。
触须越钻越深,终于牵引着【祂】的手掌和虞幸的腹部无缝相贴,阴冷怪异的感受从心底生起,带起一阵颤栗,周围好像黑了下去,他从地面坠入了无限的深渊。
而深渊之下,则是放大百倍的触须——不,触手们,触手们没有规律地狂乱扭动,数量之多,一望无际。
他以小小的人类身躯被触手们从这里缠到那里,似乎每一根触手都有兴趣来碰碰他,碰完又将他交接给周围的其他同伴,仿佛他是什么很新奇的物品,要给大家都观摩一遍。
远处的天际升起一轮光芒强盛的红色月亮,那轮红月逐渐变大,靠近,直至笼罩在虞幸上空。
然后,红月眨了一下。
眨了一下。
虞幸这才发现,这庞大的占据了半个天空的月亮居然是一只凝视着他的眼睛。
眼球中没有情绪,又或者包含了人类能理解的所有情绪,它注视着他,无需言语,就是最恐怖的警告。
【记住你的诺言】
不知道这句话从哪里出现,反正虞幸感觉自己是“听”到了。
【如果毁约,你将会在无尽的疯狂中永远沉沦】
【■■■■】
触手欢呼。
天空也在欢呼。
虞幸被吵得无法思考,眼前一阵恍惚,影像渐渐重合,那可怕的地狱般的景象慢慢淡去,回归到平平无奇的祠堂内。
他剧烈喘息,才发现自己正死死咬着手背,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脚下是铺天盖地的实体枝条,随着他暴动的情绪一路延伸,也扭曲地纠结在他身体旁边,支撑起了他软绵绵的躯壳。
好在有一道无形的屏障笼罩在他周围,没有让他身上的任何东西打扰到旁边的灵位和祠堂外的空间,枝条也都聚拢在这个范围里。
“考虑到你的实力和你身上高位格存在的数量,【祂】给你留下的,是最深刻的烙印。”
面目恢复模糊的医生笑着看他。
“看来这种刺激果然不是很好接受的,你已经很厉害了,换作弱一些的人,此刻应该已经是一个疯子了吧?”
虞幸的四肢缓缓地恢复了力气,他将所有枝条都虚化,然后摁回异维度,腿一软半跪在地。
思维很快恢复清明,他长出一口气,掀起衣服看了看。
烙印已经完成。
在他肚脐下方一指的位置,多出一道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的扭曲纹路,就连颜色也很难形容,那纹路仿佛还在流淌一样,直到他身体的力气完全恢复,纹路才安定下来。
“你们的方法确实让人很难接受。”虞幸摁了摁太阳穴,撑着站了起来,胸口仍应深深的呼吸而起伏着,感觉自己刚才洗的澡都白洗了。
【祂】已经离开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医生。
“只是最高规格的烙印会这样,如果你只是个普通人,那只需要‘啪’的一拍,烙印就能完成。”医生似乎很想跟强调这一点。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也不用一直提醒我。”虞幸也是无语,医生只是和他认识了一天,在人类情绪方面好像就有了很大的进步——尤其是在惹人讨厌这方面。
他平复下心情,眯着眼睛问:“我刚才看到了一个场景……”
医生道:“身为给你按上烙印的人,我也看到了,祂是通过我的意识才完成这一步的呀。”
“那才是真正的【祂】吗?”虞幸多多少少是有些震撼的,那影像中的红色月亮,应该就是祂的一只眼睛,是祂真正本体的眼睛。
医生道:“是的,那是位于阴阳城的祂。”
虞幸捂住额头缓了缓。
只是一只眼睛,就比降临在医生身上的【祂】强大无数倍。
那种让人生不起反抗之心的感受,虞幸已经有太久没有经历过了。
站在比他还高的触手丛林里,望着顶上的月亮一样大的眼睛,只能自问人类有多渺小?
如蚍蜉撼树。
如沧海一粟。
将其称为邪神,以神来称呼,还真是……一点都不夸张。
阴阳城的邪神,真的已经达到这样的程度了吗……他好像一直都小瞧了对方。
如果千结是和【祂】并称的邪神,那么真正的千结,又会是怎样可怕的存在?
他们在南水镇遇到的这条蛇,和千结,大概也就是天与鸟的区别吧。
虞幸免不得想到了阎理和美杜莎他们之前打的哑谜,说实在的,这两人究竟想做什么,他能猜到一些。
可现在,在真正窥见到了邪神力量的一角之后,他开始对推演者的选择产生了担忧。
他已经很强了,可是还远远不够,其他人亦是如此。
二者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系统如果也是邪神之一,那么等他们去了阴阳城,等待他们的会是完全体的“系统”……
要是真的想要将邪神拉下神坛,或者仅仅是反抗什么,恐怕仅凭他们现在的能力,只能去当一个笑话而已。
就在虞幸不自觉的往这方面想的时候,医生似有所感,笑着转头:“你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