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恨的。”
“你还记得他为什么这么做吗?”
“大概记得吧,也是那人嘲讽我哥的腿,说了点不好的话,但老实说,我没想到我哥会在那人药里下毒。”青年随手抓了把雪团成球,朝前面的墙砸了过去,看着雪花四溅。
“他摔那一跤动静那么大,也幸好他摔了,不然我可能就把药打包卖出去了。”青年记得,最后还是他一点一点把毒药的成分挑出来,还好药材不是粉末状。
他可以不救人,但从没想过要毒害人,只要他敢,在旅店辛辛苦苦做了这么久的事就都白费了,没人会再去相信他卖的药。
而且以那群人的偏执和疯狂,说不定还会借机把他们兄弟两个“放逐”出去,好瓜分他们的物资。
“结果他在他的小本本上把这些事儿都推到了我头上。”青年也是无话可说,想想又好笑地摇了摇头,“我知道他的小本本是给他自己一个人看的,不是在污蔑我什么。”
“他只是疯了,真的在幻想着我是恶魔,而他会成为最无辜的那个受害者。”
到旅店没剩几个人的时候,青年的哥哥的疯狂已经到了无可挽救的地步。
白天,哥哥总是拼命抓着他的手,说自己还想多活两天。
晚上,哥哥开始幻想自己早已绝望,一心求死,但是坏蛋弟弟非要留着他的命继续折磨。一边幻想,还一边在本子上写下来。
青年早就发现大哥有个自己的日记本了,只是没去看,他从哥哥眼神里就能看明白一些东西,没必要去翻那本可能会让他觉得良心喂了狗的本子。
“你真是个矛盾的人。”店主说,“最开始我以为你们兄弟两个情比金坚,他脑袋已经不清醒了,你都忍着他,甚至是纵容他。所以我看见你要掐死他的时候是真的挺震惊的,你当时到底怎么想的?”
青年揉了揉眼睛,轻声道:“就一时没想明白,冲动了呗。”
人总是有冲动,尤其是在这么压抑的环境下。
但他冲动的时间真的很短,就那么一次。
总比有些一冲动就自杀了的人幸运,起码店主巧合地吓退了他一回,自杀的人却没有反悔的机会。
“行吧,那你自己呢?”店主的烟抽完了,他摸了摸口袋,没有再抽一根,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
“其他的不说,我就求你一件事儿。”
青年笑道:“你还有求我做事的时候呢?那不得赶紧说出来让我听听。”
店主哈哈道:“你怎么冲动都行,就是别一冲动不想活了,多活段时间吧。”
求你了。
你可能活不久,但能不能尽可能久一点点,不然的话。
等你也死了,就真只剩我一个人了。
整个镇子,就剩我一个人了。
中年店主是个讨厌孤独的人,他还挺怀念当时人来人往的旅店,众人挤在一起。
他的旅店本来也是为了热闹才开的,在这种没什么人会来的小巷里,等一个路过的缘分。
有缘人住进来,能用很少的价格拥有一晚安眠,没有谁会打扰。
所以他的旅店叫做安眠旅店。
可是现在没有人会再来住他的旅店了,他已经预见到了今后的孤独。
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好像还是不够害怕,他总是在对未来的担忧中等着时光流逝。
下一个没有下雪的晴天,旅店老板推开店门。
他的身后已经空无一人了。
相比于他来说,其他人想活下来实在是太过艰难,青年答应了他多活一段日子,好像并没有做到。
上个晴天聊天的景象还历历在目,那时的青年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青年浑身都是冻伤,控制身体像僵尸一样困难,所以大多数时候只能直直站着,坐下来的时候也会咚的一声。
青年当时为什么那么有聊天的兴致呢?大概是因为看到了哥哥写下的日记本后,还是伤了心,想在死之前对最后的人解释,还自己一个不那么重要的、也没有什么人在意的清白。
中年店主看着空荡的旅店和空荡的街道,忽然觉得这一切像是老天对他的一种惩罚。
住户们的内斗没有半点意义,荒诞可笑的游戏也只剩他一个观众。
那些人争来争去,最大的执念就是活下去,到头来全都是一场空。
店主原本是这么觉得的。
然而此时此刻,他更加惊觉,到头来,他的人生才是一场空。
什么都没有了,他活着有什么意义呢?整个冰雪的孤寂都向他一个人压来,就在这时,他远远看见了一个会动的人影。
店主害怕这是某种幻觉,害怕他也陷入了疯狂而不自知,但转念一想,疯了也不错,说不定他一转身,就又能看到旅店里塞满了拥挤的人影,热热闹闹。
方德明不知道店主在想什么,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里,直到来到店主面前。
他还是那种冷到扎手的模样,穿着一件薄薄的长袖,任由脖子和双手暴露在寒风中。
少年人的皮肤算不上多好,挺粗糙的,但一个冻裂的伤口都没有,干干净净,依旧像是从另一个美好的世界而来。
中年店主恍然。
“你又来啦。”他这次没有邀请方德明进旅店吃碗面了,因为他知道眼前的少年不需要。
他只笑着说:“比起那个时候,你好像长高了。”
方德明的确是在长个子的年纪,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一窜就能窜老高,好像每天都不一样,单薄的身体也长开了,不再那么让人觉得可怜。
他望着安静下来的旅店,和健康无事的店主,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这是给我欣赏的人的嘉奖。”
牛头不对马嘴的一句话,中年店主却好像瞬间听懂了。
他本来就常常想起那个挺直脊背走入风雪中的少年,虽然只见过一面,但实在是难以忘记。
原来一切都是从那碗面开始的。
但是,这真的是嘉奖吗?
“雪灾就要停下了。”
方德明看到店主瞬间露出的惊讶表情,一种满意的感觉充斥在他内心。
“以后镇上还会有很多‘人’,你不用担心会没人来。”
“看在你是我留下的唯一一个人的份上,就多给你点奖励吧,就让你一直活下去——是的,我要让你永生。”
方德明自以为这样的奖励足够丰盛。
眼前的店主是过去的南水镇留下的唯一记忆,方德明本来只是想让他在雪灾里活得舒服一点,现在却实在是舍不得抹去了。
他当然不觉得永生是在这种情况下对一个善良的人最可怕的惩罚。
自负又偏执的少年人丢下失魂落魄的店主,回去继续写他的故事。
该进行下一步了。
镇内冰雪消融,从雪灾中活下来的人重建了镇上的一切。
当然,除了旅店店主,没有人从雪灾中活下来,但他可以写出这些人,这就是他对镇民的性命毫不在意的原因。
一个崭新的南水镇出现了。
新的镇民拥有了被赐予的记忆,好像他们原本就过的满足而幸福,一个又一个镇民开始按照方德明的设计来生活,而他们每一个人,都尊敬着镇北尽头的那座府邸。
他们不记得那是将军府了,因为方德明不愿意让将军和守护这样的词汇附加到方府头上。
没有必要。
方府成了镇上最有势力的一个世家,虽然不需要经商,不需要做任何事,但在他笔下的镇民心里,方府权势滔天,又很有钱,没有人敢招惹。
镇外的冰雪也终于消失,外来的人带着无人生还的心理准备冲了进来,却被这副欣欣向荣的模样冲击了心灵。
冲在前线的记者问镇上的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镇民笑容满面,说这场大雪其实只是围住了南水镇,里面其实一点影响都没有,他们也害怕过,但是久而久之也就不怕了。
现在冰雪消融,生活回到正轨,镇民们非常高兴,同时欢迎大家来南水镇旅游,他们趁着被冰封的这段无聊时间复刻出了旧时候的一条长街,叫做百宝街,里面有很多现在已经很少见的东西。
还能趁记者采访的时候打个广告,人们不得不相信了南水镇没有出事,而且镇民的心态还很好。
媒体争相报道关于南水镇的怪事,诡异的大雪造成了一定的轰动,但因为无人伤亡,这件事只是被列为了一个未解之谜,没有更多后续的关注了,反而是友人慕名而去,带动了当地的旅游业发展。
在演电影时不小心摔伤了腰的电影明星许婉,也是因为听说了这件事才选择来南水镇散散心。
她在镇上遇到了一个长得非常帅的男人,不亚于他合作的男明星们。男人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穿着打扮十分精致,有种世家公子的气质。
这个男人还非常有个性,至少在街上见到他第一面的时候,许婉就发现男人似乎有些冷漠,像个难搞的刺猬球。
那眼中偶尔闪过的狠厉,又让他像危险的深海一样浑身都是秘密,令人着迷。
她很快得知,原来她看上的,是镇上最有权势的方府的大少爷方德明。
方德明掌握着南水镇的港口,黑白通吃,是个很有手段的人。
许婉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女人,她喜欢尝试各种各样的人生,更喜欢让自己的美貌被许许多多的人看见,所以选择了当演员。
她并不害怕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而是抱着热情飞蛾扑火一般,跳进了方德明的生活。
她真的很美。
方德明此时已经不再怨恨什么,因为他有着这一方天地的绝对掌控权。
他开始享受一切,包括爱情。
许婉的到来像一团烈火,那双灵动的眼睛点燃了他沉寂的心,再加上那本书仍在他手中,方德明什么也不担心。
他开始追求许婉,而许婉也在和他的接触中越陷越深——尤其是在去了方家做客之后。
只有方德明能看见的巨蟒仍盘踞在方府,它承诺的庇佑,就是让身处方府的人的认知一点点改变,在方府得到了越多正面的东西,就越无法抵抗。
无论是嫁过来的,来做客的,新出生的,最终都会接纳方德明的信念,整个方家,终成一体。
不过方德明没有等到方府所有人的认知改变都完全生效,那些对他大呼小叫说他疯了的方家人,都被他杀了。
在他的故事里,他的生命很长。
他不需要没有用的方家人了,一支笔和一条蛇足矣。
雪灾结束后这些年,也有察觉到不对劲来方府调查的人,方德明只要把人留在方府几天,对方自然会忘掉所有怀疑,然后高高兴兴走出去。
许婉也在去了方府一次之后,彻底“爱”上了方德明,两人名正言顺地结了婚,只是来散散心的许婉就此定居在了这里。
方德明对许婉非常宠爱。
或许很难有人能和他产生同样的感受,就是他已经得到了一切,几乎不需要向谁付出,那些拥有的好东西逐渐就会变得索然无味。
可是许婉来了,方德明终于有了一个付出的途径,他恨不得把所有最好的都给许婉,只要许婉高兴。
没过两年,许婉就知道了南水镇的真相。
还是方德明主动告诉她的。
方德明在书上写,就算许婉起初会感到惊恐,但在深思熟虑之后还是选择留在了他身边。
许婉挣扎过,她骨子里有种浪漫情节,她喜欢的是那个神秘、冷酷,又很有手腕的港口大佬,镇民的祝福应该是真心的,羡艳和对她美貌的欣赏也该是真心的!
她要的不是自始至终只属于一个人的独角戏!这跟看她电影的都是工作人员有什么区别!
方德明塑造给她的假象破灭了,许婉的爱一下子熄灭,她想逃,但是“深思熟虑”后,留在了方德明身边。
她怕。
她怕有着这种手段的方德明对逃离的她展开报复,而且……他们也有孩子了。
许婉已经后悔嫁人,对她来说,已经不爱了却还要在一起就是最难忍受的事,偏偏她必须忍。
等到第二个孩子出生,许婉的精神已经有着疯癫,加上她的腰伤一直不好,她在疼痛和忍受不爱的丈夫中性格反复无常。
大儿子方宵被方德明当接班人培养,精明又冷酷,许婉根本不敢动他,她只能把怨气发泄在小儿子身上。
还有一件事令她最为恐惧,那就是她生了两个孩子后身材走形,容貌也开始随着年龄增长而衰老,旧伤使她憔悴,美貌日渐消退。
不,不能这样。
许婉的美貌的执着是病态的,她可以忍受和不爱的男人亲近、过一辈子,但不能忍受自己变丑。
她让方德明给她找各种最新的化妆品保养品,小儿子只是不小心弄坏了她的一款化妆品,就被惊恐的许婉打得卧床半月。
后来,许婉死了。
方德明实在喜欢她,找巨蟒帮忙,得到了让许婉复活的方法。
——用别人的血肉,给许婉重新缝制一个身体。
因为许婉是方家人,所以巨蟒才能给她这样的庇护,又因为方德明有书,他才能把这个离谱的方法,通过写在书上来增加完成几率。
而且许婉的执念就是爱美,只有美丽的皮囊,才能让她重生。
方德明开始绑架活人,他利用对南水镇的掌控筛选外来者,只有某个器官特别漂亮或者皮肤细腻的女人,才会被看上绑进方府。
他只从每个女人身上取最优秀的一小块,然后把那些女人堵住嘴关进方府的空房里,巨蟒会解决掉她们。
这个过程有点漫长,因为符合他高要求的美女并不多,还要注意不让秘密被发现。
没过多久,镇上开始传,许婉舍不得走,灵魂还在方府游荡,每天晚上都在哭泣……那些哭声,是被绑的女人们发出来的。
这么大动静,方家两个小孩当然也会知道。
方宵假装视若无睹,实际上和方幸一样,被恐怖的家吓到产生阴影,他们都想逃离,但巨蟒的“规则”束缚着方宵,方德明的眼线李保姆,又束缚着方幸。
是的,李保姆是方德明写出来的角色,专门用来监视他的两个孩子,直到这时,方德明都没有察觉到哪里不对。
直到方幸真的跑了,方德明忽然发现——镇民,没有替他抓住方幸。
因为他没有提前察觉,所以没来得及在书上写下镇民将方幸抓住带回方府的情节,镇民也就不会为他做事。
他后知后觉,书写出来的东西,只有在下笔那一瞬是由他决定的,之后,每一个镇民在想什么,会怎么发展,都会根据逻辑自主运行,除非他特意再去写一个情节。
可是,他的书……
……
“他的书,在被我发现的时候,已经快用完了。”方宵以这句话作为故事的结尾,空气中的墨香飞速散去,哗啦啦的翻书声似乎已经到头。
虞幸捂着脑袋,用痛苦低头的动作来掩饰他眼底的眸光。
方宵又给他倒了杯茶,笑意颇深:“原来我们是在一个虚假的世界长大的,弟弟,你会害怕吗?”
减了11斤了,差不多惹,不减了,减肥大计圆满结束。大家的留言我都看到啦,会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