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些被骗去贩丨毒,是程休鸣将他从歧途中拉了回来,给了他一份工作,协助他解决了十几年都没有解决的身份问题。
“我以前也是个‘黑户’。”程休鸣如此说,“是程叔为我上了户口。”
“程哥和我一样,也不知道自己真正的父母是谁,他本来应该不姓程,程老伯收留了他,他就跟程老伯姓了。”韩超对程休鸣似乎非常了解,急于让警察相信程休鸣是好人,一口气将程休鸣的过去全部道了出来——
程休鸣的手艺传承自亡故的程疏财。程疏财妻儿早逝,从对手的餐馆里发现被打得遍体鳞伤的程休鸣,立即报警,将人救了下来。程休鸣当时还不到二十岁,是个“黑户”,没有亲人,四处受欺辱。程疏财可怜他,到处托人找关系,终于给他办了身份证和户口,将他收为徒弟,先是让他在自己的餐馆里帮忙,后来渐渐将手艺倾囊相授。
十几年前,程疏财救了程休鸣。
十几年后,程休鸣又以同样的方式救了韩超。
外勤队员问:“你知不知道,程休鸣为什么要突然离开雁城,去冬邺市做生意?”
韩超说:“冬邺市比雁城大啊,程哥手艺这么好,只待在雁城,不是屈才了吗?‘程江湖’在你们冬邺那么火爆,说明程哥去对了。”
“同样是大城市,为什么选择冬邺市,而不是洛城?”外勤队员又道:“洛城是你们的省会城市。”
“这个……”韩超答不上来了,“嗐!程哥乐意去哪里开,就去哪里开啊!”
韩超的解释漏洞百出,而程休鸣取得合法身份之前,其经历其实是一片空白,唯一一个也许了解他过去的程疏财,现在也已经不在人世。
他有没有可能真的是失踪的秦英?
如果是,秦雄和黄汇为什么一直没有将人认出来?
人的容貌随着年龄的增长会发生变化,秦英失踪时才16岁,现在已经37岁,从男孩到男人,外形必然发生改变,但脸上真的会一丝一毫过去的痕迹都没有了吗?
除非整容。
方远航脑中飞快思考,而站在他对面的程休鸣已经别开视线,看上去是准备做晚上营业前的准备了。
“秦英。”方远航忽然喊了一声。
程休鸣闻言回头。
这虽然算一个反应,却只是非常普通的反应。方远航没能在程休鸣眉间眼中看到不同寻常。
“秦英是谁?”程休鸣语气平平地问。
“我还有几个问题想在你这里找到答案。”方远航拉开一张靠椅,自顾自地坐下,然后抬眼逼视着程休鸣。
重案组里,若要挑一个“吵闹派掌门”,那就非他方远航莫属,但今年夏天明恕回来之后,他有意识地跟着明恕学,举手投足渐渐有了几分明恕的味道。
程休鸣原地站了会儿,打量着这年轻的刑警,片刻后近似无奈地笑了笑,“看来如果我不回答,今晚就开不了张了,是吧?”
方远航也笑,“职责在身,还请理解。”
程休鸣也坐下,叹气,“你问吧。”
方远航说:“你是20岁时进入程家生活,那之前呢?”
“拾荒。”程休鸣平静道:“给人打零工,如果你硬要问谁能够为我证明,我只能告诉你,没有。”
方远航说:“你知道海镜寺吗?”
程休鸣说:“以前不知道,但现在知道了,那儿出了刑事案件。”
方远航始终盯着程休鸣的眼,发现这人的神情没有任何破绽。
“‘程江湖’突然火爆,是‘丘山罔眠’主动找到你,还是你联系到他?”方远航故意将无关紧要的问题插丨在重要问题之间,“在‘程江湖’火起来之后,你和‘丘山罔眠’还有联系吗?”
“我没有主动炒作。”程休鸣说:“但既然有大V看中了我的店,我当然求之不得。”
方远航说:“你想到‘程江湖’会红得这么快吗?”
程休鸣道:“我敢开在隆成路三段最火的餐馆旁,就是有信心与它分一杯羹。”
方远航眯眼,“所以你暂放雁城的店,来到冬邺市,就是冲着‘虾宝宝’而来?”
闻言,程休鸣很轻地挑了下眉,一直放在桌沿的手不明显地僵了下。
这是从两人打交道到现在,程休鸣唯一一个显示情绪波动的反应。
“你也知道,我的同事现在在雁城。”方远航趁热打铁,“对于你突然离开雁城一事,你徒弟韩超也说不清楚。”
“因为在你们心里,我‘无缘无故’来到冬邺,抢走了秦雄的生意,所以我就成了一个有嫌疑的人?”程休鸣又笑了,“证据呢?人可以随便怀疑,但抓人就得讲证据了。”
重案组手上并没有程休鸣是凶手的证据,就连怀疑都不是像前期怀疑秦绪那样的怀疑。5-8里有一组陌生足迹,由足迹进行建模能够推断出留下足迹者的大致身高与体重,还有走路习惯。但足迹的关键性,远不如指纹。
程休鸣的身高在建模划定的范围内。
方远航思索着下一步,忽见程休鸣摊开双手,“看来我的‘任性’,让我摊上了麻烦。”
“什么‘任性’?”方远航警惕起来。
“事先说明,我与秦雄的死无关,我与他,也没有任何仇怨。”程休鸣说:“你刚才叫了我一声‘秦英’,是以为我是这个人?秦英,秦雄,有意思。不过我不是秦英,不是你们正在寻找的杀人犯。”
方远航心跳渐渐加速,知道程休鸣接下去要说的话将非常重要。
同一时刻,远在雁城的外勤队员终于在持续走访中了解到一条与秦雄关系紧密的线索——
程休鸣与韩超的餐馆在今年上半年曾经接待过一个名叫“屈勇飞”的客人,而这名客人目前就住在雁城下面的米水县。
“屈勇飞?”明恕戴着耳机,边走边说,“那不就是‘心洋厨房’的老板吗?”
在“程江湖”开张之前,“虾宝宝”的邻居一直是“心洋厨房”。在此前的摸排中,警方已经明确,“心洋厨房”的生意远不如“虾宝宝”,屈勇飞的儿子屈心洋身患重病,急需医药费,为了筹钱而推出新菜品,但不久,“虾宝宝”模仿了“心洋厨房”的创意。
屈勇飞曾经请求秦雄让给自己一些客源,这一做法其实并不妥当,但屈勇飞当时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秦雄非但没有帮屈勇飞一把,还将屈勇飞一通羞辱。
不久,屈心洋去世。
“我们已经找到屈勇飞,他的反应很奇怪。”外勤队员汇报道:“他的家中不仅给屈心洋供了四个神龛,还有诅咒用的字符、小人!”
明恕说:“这就是搞封丨建迷丨信了。”
“屈心洋患病、死亡都与秦雄无关,秦雄不接受屈勇飞的请求也无可厚非,毕竟大家都是生意人,强者没有照顾弱者的义务。”程休鸣说:“但秦雄的傲慢,毁掉了一个人。”
方远航说:“你是指屈勇飞?”
程休鸣起身,环视着店里的一切,“多年前,屈勇飞跟随我的恩人,也就是程疏财学习过一段时间的厨艺,那时的屈勇飞踌躇满志,和今年经由雁城去米水县的屈勇飞完全不同。唯一的儿子病逝之后,他的妻子也离他而去,现在,他的心理已经出现问题。”
方远航不解道:“你想为屈勇飞复仇?”
“看你怎么理解‘复仇’这两个字。”程休鸣说:“我说了,我没有杀人,将来也不会杀人。秦雄自恃厨艺高超,瞧不起所有不如他的人,我在他家门口开业,抢走了他的生意,算不算‘复仇’?”
“但你没必要……”话还没说完,方远航就打住了。
没必要。
什么是没必要呢?
在无关者看来,事事皆是“没必要”。
可有关者来说,既然做了,那怎么会没必要?
果然,程休鸣摇头,“你们警察有你们警察的原则,我也有我的行事原则。我将店开在这里,以我的手段去为一个被毁掉的人‘复仇’,没有违反任何一条法律法规。即便‘丘山罔眠’没有推荐过我,我也能够让秦雄尝尝苦头,不过……”
说着,程休鸣叹了口气,“人死为大,假如知道他秦家会遇上这种事,我应该就不会来冬邺了。”
首泉镇,祈月山。
“嗯。”明恕一边指挥搜查,一边听方远航的电话。
“程休鸣将他自己的行为解释得很清楚,但我还是有些怀疑。”方远航说:“这人20岁以前的经历,我们现在没有办法核实。师傅,需要将他带回局里吗?”
“不用。”明恕道:“紧盯着他,不要让他离开我们的视线就行。”
这天夜里,重案组发现了一个位置极为隐蔽的山洞,山洞里藏着三具腐烂程度不同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