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江偌坐在秋千上晃晃悠悠,她穿着雾蓝色一字肩的连衣裙,靠向秋千椅背的时候,碰到椅背顶部的金属,传来一阵凉意。
她想起前两次来陆家的光景。那时她基本都会掐到饭点来,跟陆家人没什么话好说,因为不熟,众人心思又各异,陆终南让她给陆淮深打电话催一催的时候,她如蒙大赦般逃出来,就会坐在这秋千上给陆淮深打电话。
犹记得那会儿初夏傍晚,她坐在这儿时,这个角度看过去的火烧云最是令人记忆深刻。
回忆过去,似乎已经岁月久远,但其实也不过一年多而已。
过了会儿,江偌听见陆淮深好像在跟陆终南告别,因为满满想睡觉了,在不舒服地哼哼。
江偌等着陆淮深出来,却听见陆终南在说:“以后多带他来玩。”
那声音很苍老,而且失了他往日的强硬,带着微弱的怕被拒绝的小心翼翼。
江偌听得很难受,心中愤怒与心软纠杂着。
既觉得他在卖可怜,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曾经满满在她肚子里的时候,他可从来没为这孩子着想过。
可另一方面又觉得他是真的可怜。
接着又听陆终南说:“回来接管博陆吧。”
“这事我已经表过态。”陆淮深没像上次在医院那样把话说得很重。
陆淮深佝偻着背,手搭在轮椅两侧,“我也是在再一次地请求你。”
陆淮深说:“我新公司还很多事,的确没什么时间。”
“我等你忙完,如果我能坚持到那时候死不了,博陆也还没倒的话。”陆终南淡淡说。
有点赌气的意思,又不敢像从前那样施压施得很强硬。
陆淮深听得好笑。
博陆目前虽不至于要倒闭的地步,但形势却不容乐观,继续这样下去,没人能挽救局面,又时运不济的话,最终也难逃那样的结局。
在陆淮深辞职之后,陆甚憬激发了众股东不满,全靠几个被陆甚憬拿捏把柄的董事在继续撑他,而今陆甚憬不得人心,大部分事务都由陆重的父亲陆丞云负责。
但陆丞云思想老派,跟诸位高层意见不合,外界名声受损,公司里还乱成一锅粥,所以始终看不见起色。
陆终南说:“我知道你之前在买入博陆的股份,我也猜到是你辞职那一招,是蓄意让博陆股价跌底,反正你的目的都是为了拿回博陆,现在我把我的股份给你,你就是最大的股东,为什么不情愿?”
“你可能搞错了,我的目的不是拿回博陆,是为了以后拔高股价再卖掉它。好歹我也为它付出不少,就算离开也要拿回我该得的报酬,要让我自己觉得不亏,心里才会舒服。”陆淮深声线平淡,只是陈述事实的语气。
“我请求你不要这么做。”
陆淮深突然烦躁,眉心紧拧,透着不耐,“你说这么请求有什么用?说十遍百遍‘请求’,就能抵消因为你犯下错误造成的伤害?”
本来薛伽月的账,陆淮深打算作为她儿子接管博陆,就一笔勾销这陈年恩怨。
当初他就讲得很清楚,博陆在他手上,他会历尽所能为其谋发展,陆终南至少不用为其前途而担忧,只是陆终南始终不明白,不是陆淮深放不下这件事,是他自己放不下,才总是担心陆淮深因为报仇做出危害博陆的事。
陆终南不再说话,孤独而沉默地坐在那里。
陆淮深终是有点动摇了,深深看他一眼,说:“等我忙完新公司的事再说,博陆先让二叔管着吧,陆重肯定也会给些建议,自己好好养着,别操那么多心。”
满满困得不行了,想睡觉,手胡乱抓着陆淮深的衣领,哭闹起来。
陆终南看到希望,心里好受了些,心情颇好地说:“孩子闹了,赶紧带去哄哄睡吧。”
陆淮深看到他脸上得逞的笑,极其无语。
他抱着满满出来,见江偌就坐在秋千上,低声问他:“这就结束了?走了?”
陆淮深好笑,“装。”
刚才在外面该听的她估计都听到了。
江偌忍笑,到了车上,往满满嘴里塞了个安抚奶嘴,哄睡了再放进安全提篮里,这才驱车离开陆家。
江偌想着陆淮深最后同陆终南说的那番话,她想问他愿不愿重新再接管博陆,那话到底是为了搪塞陆终南,还是真的这么想。
江偌倒不是不想他回博陆,而是单纯好奇。
陆淮深把母子俩送回家,又去了新公司。
等他晚上回来,已经是半夜,江偌现在好不容易调回了作息,晚上能稍微睡个好觉,但惦记着要问白天的问题,一直没睡太熟,听到开关门声就醒了。
陆淮深洗完澡上床的时候,江偌睡眼朦胧地靠过去,问他:“你怎么想的?”
陆淮深顿了一下,“什么怎么想的?”
“回博陆那件事。”
陆淮深把问题抛给她,“你怎么看?”
江偌想了想,说:“你重新接管博陆,陆甚憬是不是会被气死?”
陆淮深被她整笑了,“你这个思考方向,倒是别具一格。”
江偌舒了口气,清醒了些,“他不是说了股份都给你吗,向来今后也无法再拿捏你。”
她从来没进过江氏,对公司没有什么特殊的情感,反而觉得它更像枷锁,像一座沉重的无法负担的压在身上的大山。但博陆于陆淮深而言,却绝对不是这样。
她曾见过陆淮深为了公司连轴转的样子,那并非只是为了守住自己的地位和说话权,而是真真正正地在承担着这份责任。
这也是为什么陆淮深在任时如此得人心,他离开,底下精英也义不容辞随他离开。
陆淮深沉默良久,问她:“你希望我回去?”
江偌想,陆淮深心中肯定已经有答案,但如果她的肯定能让他更加坚定自己的决定,那她会说:“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