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行走在官道上,马车里的人面对着一杯浊酒淡定:车外的禁军武士们一点也没有催促的意思,喂马的喂马,打尖的打尖,一行五六十人,占据了官道中央的位置,往来的行人商贾无不侧目绕行,领军的军官却丝毫没有着慌的意思,惬意地坐在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用马刺轻轻地刮着靴底的泥土。/首/发
“殿值?已经一个时辰了,还等么?要不要催一下?”一个年轻的黄门站在那军官身侧开口问道,声音稍显柔顺。
那军官抬起头看了看天『色』,淡淡笑道:“还早,高班等不及了么?”
那黄门扭捏地一笑:“咱生平头遭办这等大事,心下总是惴惴,倒教殿值笑话了!”
那军官拍了拍身上落下的尘土,站起身形,浑身甲叶『乱』响:“某也是头一遭,一方重镇,两朝元戎,沦落此地已是难堪。[]北唐26
陛下不肯明诏夺他『性』命,是顾念旧情,然则又不能纵他,却是为了社稷安固,着他自裁也是无奈。事虽如此,毕竟是庙堂重臣,由不得你我作践轻侮。一条『性』命就要了却,相比之下,我们不过多侯上片刻,又值得甚么?”
马车中的王殷远远听了两人的对话,嘴角浮现出了一丝苦笑,他掀起了车厢窗口的帘子,叫道:“赵匡胤,你过来!”
那军官立即听命,大步来在车厢之侧,抱拳躬身:“王帅请吩咐!”
王殷的目光却越过了他,看向他身后的那个年轻宦官:“……你在内廷供职?叫什么名字?”
那宦官急忙前驱,躬身答道:“内班高品张德钧,承节帅下问!”
王殷端起那杯酒。带着些许笑意问道:“若是我执意不肯喝这杯酒。雀儿要你们如何处置我?”
张德钧面『色』一变。虽然郭威“郭雀儿”地别号天下皆知。但在其登基后敢于这么公然叫出来地。满朝文武却一个都没有。这个王殷。胆『色』也忒大了些。
“陛下有旨。着卑职护送王帅返乡安置。并护卫王帅周全!”赵匡胤却面『色』不变。恭恭敬敬答道。
王殷笑道:“于我并无所谓。只怕于两位前程大有干碍啊!”
赵匡胤眼见是禁军内正在冉冉升起地新星。这张德钧年纪虽轻。能被郭威派来执行这种秘密任务。显然在内班也是炙手可热地新贵人物。让这两人和自己一起回到乡下地穷乡僻壤去过苦日子。仕途地蹉跎是不用说地了。
张德钧嘴唇动了动。却并未接话。
赵匡胤抬起头,直视着王殷地眼睛道:“君命如山,匡胤不敢辞!”
王殷赞许地点了点头:“后生可畏,好生做去,天下是你们的了!”
说罢,这位天平军节度使一仰脖,将满杯酒尽数倾入喉咙中……
……
汴梁,大宁宫,万岁殿。
郭威闭着眼睛躺在榻上,静静听毕了赵匡胤和张德钧的回话,轻轻挥了挥手。
赵张二人退了下去,郭威轻声唤道:“君贵……”
一旁地柴荣急忙上前,在榻前坐下。[]北唐26
郭威轻轻拉住了柴荣的手,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神『色』,问道:“你猜猜,若他不肯喝那杯酒,我会不会派人追上去取他首级?”
柴荣闻言,颇为尴尬,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他求救似地转过脸看冯道和折从阮,却见冯道低眉顺眼恍若未闻,折从阮看着自己,苦笑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若是你,一定要追发诏令的了……”郭威轻声道。
柴荣脸『色』一变,正要说些什么,郭威却轻轻摇了摇头:“以其行迹,斩之不可谓无罪……”
“然则这毕竟是诛心,不是诛行……”面『色』憔悴枯槁地皇帝缓缓睁开了双眼,眼神中竟然透出无比的清明。
“论罪诛心,这是帝王之术……是权变……不是治道……”
“治天下……要多用势……慎用法……术……能不用则尽量不用……”
“须知做天子……便做不得快意事……”
“帝王之威,不在生杀予夺;天子之权,不在旌节斧铖……”
“朝廷的权威……在黎庶的心里……”
“朝廷的威信……便是……小户家中的隔夜粮米……”
郭威断断续续说到此处,柴荣面上已然动容,冯道没有『插』话,却已经拉着折从阮颤巍巍跪了下去。
“昔年盛唐何等兵威……四夷宾服……十八陵何等气象……如今你去看,未被盗者尚有几何?”郭威神『色』疲倦,思路却依旧清晰明澈,“我死了以后,不要大兴『穴』葬,不要大开山陵,一袭纸衣,一具瓦棺,墓『穴』以砖垒砌,不用石料,石人石马,一律不用。不要用官兵差役守灵,不修地宫,不置守灵宫人,只招募左近黎庶三十户,面其世代粮赋,使其行祭扫之职。石碑一块,上刻文曰:大周天子临晏驾与嗣帝约,缘平生好俭约,令著瓦棺纸衣葬。若违此言,阴灵不相助……”
郭威娓娓说着,却不见闻者早已潸然泪下,柴荣坐在榻上泪流不止,便是跪在地上地折从阮,此刻也已经是老泪纵横,唯有那铁石心肠檀木面孔的冯道,依然是那副淡淡地神情,比起昔日的疲惫老迈样子,倒是颇显
嘴角轻轻上扬,竟然是微有笑意。
万岁殿外,范质拿着一封书简,迟疑地徘徊着,殿中此刻情景,令他颇有些驻足。
张永德和李重进自皇城进来,见他站在殿外,不禁面面相觑。
“相公有事要奏?何不进殿去?”
范质看了看这两位勋戚,不由得一阵为难:“却只怕不是时候,伤了主上地龙体……”
“却是何事,使范相为难?”说话的却是一个站在张永德身后地宫装女子。
范质回转身,语气恭敬地道:“禀晋国公主,是商州刺史刚刚送达中书门下地驰报!”[]北唐26
商州刺史?张永德回头看了看妻子,眼中若有所悟。
范质抬起头,叹息了一声,道:“二十日前,王秀峰殁了……”
……
一场大雪,丰林山上下一片银装素裹。
李文革站在山坡上,无语地看着山下正被分队带开的部队,不禁『揉』起脑袋来。
当年丙队那二十几个人的老底子,如今最小地也是个副指挥了,这群老丘八虽然大多经过了六韬馆的镀金,但本质上兵痞本『色』并未被清除多少。让李文革又好气又好笑地是,这群老兵将自己当年的雪夜奔袭拉练行动当做一项优良传统沿袭了下来,前天漫天地风雪一卷下来,各营各都便纷纷给都虞侯司和都监军司递了请命条子,要求进行长途拉练演习,代掌都虞侯司的折御卿不明就里,吓了一跳,还是魏逊熟悉这帮铁杆弟兄的习惯,当即一张张条子批复下去。有了监军司地批复,今日风雪一停,各营便迫不及待地拉了出去。
以至于李太尉上得山来,他麾下的军马大半已在山脚下了。
李文革无奈地摇了摇头,径直走向后山。
“目标五四,投『射』力标尺十,试『射』一发,两百斤!”随着一个都正的口令声,两名士兵奋力抬起了一块明显经过了削砍的石块,放在了一架中型抛车地投『射』网内。
“预备——放!”
随着一阵沉闷的呼啸声,两百斤的石头凌空飞起,飞过了大约百步的距离,轰然砸在地面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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