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措辞该如何答复冯铨的问话,但是,冯铨却已经自己自问自答了。
“火药造价昂贵这是世人皆知之事。所谓的一硝二硫三木炭,硝,无论是何种火药,都要占据大头。依照前明《神器谱》、《武备志》、《天工开物》诸册中的提硝法,很多地方都是将田间硝土挖来,进行提纯,需要加入大量的灰水、明胶、鸡蛋清、萝卜等物,才能吸附与去除内中的杂质。陈大人,不知道我大清是不是也这般操作?”
“正是。”
“可是南中却另辟蹊径。据说有硝土田,专门用来生产硝,所产硝十分精纯。但是却是军国利器,外人不得窥见。另外,据臣听闻,海外颇有些岛屿,天生便出产硝石、硫磺等物,十分精纯。梁国公有此两个来路,硝石的成本便是极低。至于说硫磺,倭国日本,每每便以山间所出之硫磺作为压舱物,用来与南中进行贸易。一石硫磺,换一石白米。倭人对此事趋之若鹜。在彼看来,山间俯拾皆是之物,只需动动锄头便能换来上好白米,如何不欢喜?”
“再就是木炭。内地造火药,大多数都是用柳木炭。不论是兵部还是内廷各局厂都是如此。如今正值用兵之际,火药消耗巨大,每每将柳木炭价格抬高。”
“冯老先儿,你便不用说咱们大清这边了,只管说说梁国公如何操办的。”多铎有些不耐烦了。他只想知道为什么对面的火药可以不要钱似的随意发射,这里面的奥妙,冯铨已经说了三分之二了,这最后一点,让他心痒难熬。
“王爷,我们用柳木炭,人家用玉米秫秸。这便是其中的差距所在了!”冯铨这个时候自然不敢卖关子了,立刻直奔主题。
“玉米秫秸?”
洪承畴皱起了眉头,“臣在家乡时也曾见过农人种植此物,用来在山坡荒地上聊以补充,但是却不想还有这样的用处。”
“洪大人,您却有所不知,除了水稻之外,这玉米在南中也是大行其道,往往山间百姓种植。梁国公命人将给价秫秸收购来,用来加工成炭,配制成火药。这玉米一季下来,便是漫山遍野,这秫秸的成本又岂是柳树所能比拟的?所以,硝石、硫磺、炭,三样主料都来源低廉,自然南军可以任意挥霍了。”
“娘的!驴球子的!当年卖给咱们一桶火药两个银元,咱们还觉得便宜得很,现在看来,这群南蛮不晓得在这里面赚了多少!”
至于说南中的生铁、钢铁、兵器甲仗产量,自然就不用冯铨说了。在场的这些人,多尔衮兄弟,洪承畴范文程宁完我和陈板大等人,或是生长于军中出入于战阵,或是久历兵事,或是本身就从事钢铁冶炼兵器制造,对南中在这个领域的成就颇为熟悉。
“朕手中若是有梁国公一半的钢铁粮食,这天下早就是我大清的了!”
多尔衮在心中咆哮了一声。
“可若是在大清境内大肆开采煤窑开挖铁矿,是否扰民?是否有奸小聚集行不轨之事的隐患?”宁完我发声了,他是不太愿意大肆开采冶炼的。书中代言,他是八旗满洲高层当中红蓝花党的代言人,主张凡是能买的,那就想办法买,军情紧急,买到了就能立刻用。为了筹措购买物资的费用,自然是能卖的都赶紧卖,只要打了胜仗,财货自然有的是。
宁完我的话,也得到了多铎的赞许,“就是!若是咱们允许开矿,到那时,各地方汉人可以名正言顺的数千人数万人聚集到一处,再以兵法编制起来,不要说咱们在开出矿产来,冶炼出钢铁来之前要投入多少人力物力,有这些人和钱粮,本王还不如去平定南方的乱贼。何必开矿设场冶炼钢铁?一旦有人趁机倡乱,咱们可是得不偿失。”
多铎的话,也代表了一大批清军高层的态度,开矿山、开高炉冶炼钢铁,都是需要大量劳动力的,大量的投入。当真有人要利用这个机会在清军腹地搞点什么事情出来,他们当真是不好处理。
要知道,老朱家的江山可就是从石人一只眼的治河工程上来的。倘若这些狂徒作乱,清军要投入多少兵力消耗多少钱粮去平定?若是他们与梁国公里应外合互相呼应,那咱们八旗的麻烦可就大了!
“奴才等附议!开矿山设工场之事,还是要从长计议,至少要等到战事稍稍平缓了再行开办。”
面对着眼前数位心腹大臣的意见,多尔衮将视线投入到了没有说话的两个人身上,一个冯铨,他还准备继续剖析南北两家的态势。而另一个则是多尔衮倚重的心腹,陈板大。不用他说,多尔衮心中早已了然,这个家伙肯定是主张多开矿山多办工场的。
“冯先生,您不妨说说您的看法。十五弟,诸臣工,暂且稍稍歇息一二,听听冯先生的。”一席之间,冯铨在多尔衮心目中的地位已经到了和洪承畴范文程等人比肩的地步。
多尔衮示意在一旁侍候的侍卫传话下去,给各位大人先生们换来滚热的茶水,让大家稍事休息一会。借着这个空儿,冯铨也小步走到正要外出传旨的侍卫面前,含笑开口。
“这位大人,下官烦请您一件事。”
当值侍卫都是在多尔衮身边多年的心腹包衣,最是眉眼通透灵性不过,知道眼前这位冯先生此刻起便是自家主子眼中的红人,这样的人物当然要好生伺候了。
“冯先生,您这样说话便是折煞奴才们的草料了。您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便是,可是想要用些什么点心,或是有别的什么差遣?奴才定然给您办妥当。”
“摄政王面前,咱们怎么敢造次如何敢妄自尊大?这样,您到外面寻一下我的长随,把下官的皮护书拿进来,那里面有些东西是要给摄政王看的。”
既然是要给主子看的,侍卫更是不敢怠慢。一路小跑的将冯铨的皮护书取了交到他手中。
“陛下请看。”冯铨将几张印刷的花花绿绿的纸张双手捧起,举过头顶。
“这是何物?莫非冯先生从梁国公处刺探了什么机密大事来不成?”多尔衮顺口开了一句玩笑,顿时在殿内引起了一阵轻笑。
“陛下面前,不敢妄言。虽然不是什么机密军情,但也可以做管中一窥,求得全貌。”冯铨却是一本正经。
冯铨这话,却是引起了在场众人的好奇心。等多尔衮将那几页纸看完,一脸迷惑的抬起头来,“冯先生,你给朕看这个,是何意?”口中说着,手一扬,将那几张纸递给了多铎,他都忘记了多铎并不识字了。倒是范文程洪承畴等人在一旁窥见,似乎是江西袁州府某地发现了煤矿和铁矿,已经在大将军行辕备案取得了执照。目前正在筹办,大将军允准,这个矿山和即将开办的铁场会参考河静的河静矿场等煤铁联合企业一样,在上海招募商股,每一股一百银元,目前准备在市面上招募一万股。
“这是臣的朋友半年前在上海商贸区给臣书信中寄来的。”冯铨语气平静,就好像他一点也没有买这个股票一样。“起初这招股书上的名字叫袁州矿务总局公司,后来据说梁国公听说了,就给改成了安源矿务总局公司。他这一改名不要紧,交易所里安源矿务总局的股票价格立刻涨了一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