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说,王妃在漠北王的酒菜里下了毒?”
哐当,帐内一个丫鬟不小心撞翻了奶茶壶子,浓郁芬芳的酥奶流了一桌,她慌里慌张的赶紧拿了帕子来擦。
气氛一下紧张起来,王妃咬着牙不说话,塔木抬头看了看她越发煞白的脸,心中猛一跳,开口:
“母妃,你不会真的给那木愽酒里下毒了吧?”
青崖的脸色铁青,一双黑眸锐利无比,盯着王妃,如利箭,满是杀机。
见王妃不否认,塔木心里一下急了,甩开她的手,对青崖说:
“走,我们快去那木愽帐篷里。”
“塔木!你回来!”王妃在身后大喊一声。
塔木回头看了一眼立在原处的王妃,眼神复杂,咬了咬唇,欲言又止,还是什么都没说,掉头急急掀开帐帘,冲了出去。
青崖冷冰冰的看了一眼王妃,如同看一个死人,也跟着出去了。
冷仁愽大帐内。
穆非卿突然就不说话了,也不说喝酒了,懒懒的无骨头一般斜靠在冷仁愽身上,漂亮的大眼睛冷冰冰的,时不时转动一下,盯着帐篷外面。
冷仁愽习惯了他的喜乐无常,不知道他怎么又不开心了,也不多问,仔细挑了盘子里的嫩羊肉,夹了喂给他吃。
等他吃了几口,又亲自倒了杯酥奶茶喂到他嘴边,穆非卿啜了一口,闻到一股特别的香气,也没拒绝,顺着冷仁愽的手喝了半杯。便摇头不喝了。
感觉穆非卿吃的差不多了,冷仁愽才开始自己夹菜吃。
穆非卿脑袋靠在冷仁愽左肩上,目光落在桌上那壶西王妃送来的毒酒上。
心道:青崖去了有些时候了,还没将塔木带回来,看来这酒里的毒是西王妃下的无疑,不可能是半道上他人借了西王妃的手下的。
只是这个西王妃那么明目张胆的送毒酒来,是不是太猖獗了些?难道还有后招等着?
看来她想要置冷仁愽于死地的决心很大啊!
这般想着,穆非卿抬眼看着冷仁愽的线条硬朗优美的下颚,懒懒开口问:
“小愽愽,你和你四叔的关系好吗?”
冷仁愽将嘴里的牛肉嚼烂咽下:“四叔对我都挺好的。”
“是吗?”
穆非卿挑了挑眉:“既然这样,他为何不信任你,要拿你祭天?”
冷仁愽叹了口气:“非卿,我四叔毕竟是族里的王爷,要安抚整个族人,他也没得选择。”
穆非卿沉默了一下,又问:“那西王妃对你好吗?”
冷仁愽转头,奇怪的看向穆非卿:“为何这样问?我母亲在世的时候,就和西王妃最为要好,我和塔木相差几个月,一起长大,西王妃也把我当儿子一样对待。”
“此次回来,你瞧,吃穿用度,都是她安排的。和塔木并没有差别。”
穆非卿深深的看了一眼冷仁愽,直起身子,脸色严肃起来。
“非卿,你怎么了?”
穆非卿看着眼前爹娘全死,连个亲人都没有的冷仁愽,有些心疼。他能看出来冷仁愽对塔木的不同,但西王妃做这一出,他和塔木的兄弟情分怕是尽了。
穆非卿绝对不允许这个对冷仁愽下手的女人活着,这样,塔木定然会怨恨冷仁愽吧。自己回盛京之后,冷仁愽身边一个亲近的人都没有,岂不是很孤独?
冷仁愽察觉出穆非卿的不对劲来,追问道:“非卿,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穆非卿张嘴,话还没说出来,塔木就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
“那木愽!”
塔木满脸紧张的跑进来,一下扑倒在桌子旁,看桌子上倒着两碗满满的酒,伸手把酒碗打翻,又抢过桌子上的酒壶扔到地上。
冷仁愽站起来,拉住塔木:“塔木,你发什么疯?”
他实在想让塔木在穆非卿眼中留个好印象。
塔木惊慌失措,抓住冷仁愽的胳膊,喘着粗气急急问:“那木愽,我母妃送来的酒你喝了吗?”
“塔木,你怎么了,太子殿下在这儿,来,你先见过殿下。”
“那木愽!”
塔木急得眼睛都红了,大喊一声:“你到底有没有喝那酒?”
“酒?酒怎么了?”冷仁愽疑惑。
塔木哆嗦着嘴唇,又羞愧又害怕又焦急:
“那木愽,那酒,酒里面有毒!”
说完,两行眼泪顺着塔木的眼睛流下来,他红着眼盯着冷仁愽哽咽:“那木愽,对不住,对不住!”
“你没喝酒的吧?没喝吧?”
在一旁看着的穆非卿突然凉凉的开口:“他要是喝了呢?”
“喝了吗?”塔木浑身颤抖一下,咬着牙,似下了什么决心,一把推开冷仁愽,转身就往外跑:
“那木愽,你等着,我去找母妃要解药,呜呜…。”
塔木就如一阵龙卷风,来的快,去的也快。
丢下那么一个炸弹,炸得冷仁愽愣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青崖进来,扫了一眼被塔木弄得一片狼藉的地毯,沉声问穆非卿:
“殿下,可要派人把那个女人抓起来?”
冷仁愽猛然回头看向穆非卿,穆非卿开口:“叫上西王爷以前的部下,让他们去西王妃帐篷外看好戏!”
“是,殿下!”
青崖出去了,眼风扫到一脸不敢置信,神色痛苦的冷仁愽,什么都没有说。
“非卿,你一早就知道这酒里有毒吗?”
冷仁愽觉得浑身冰凉,呆滞的坐回原地。
穆非卿明白他心里的感受,被亲近的人背叛,那种滋味很不好受。
他主动伸手倒了一杯酥奶茶递给冷仁愽,冷仁愽摇头,没有接,他拉起冷仁愽的手,将碗放在他手里。
“愽,我说什么来着,漠北可不是你记忆中那么美好,遍地都是狼才虎豹,你把他们当亲人,他们可不把你当亲人!”
冷仁愽还是不敢相信,西王妃明明是那么温柔一个人,小的时候,自己经常去她帐篷里玩儿,有了好东西,只要他看上的,西王妃都给他。
她怎么会下毒杀自己呢?
在盛京的时候,西王妃每年都派人给自己送衣服来,全是他喜欢的颜色和款式,虽然他在盛京没有机会穿漠北服装,庄亲王和庄亲王妃都不喜欢他穿漠北的服侍,但他心里看着西王妃送来的衣服鞋猫,还是欢喜的,也承她的情。
“非卿,你说会不会是搞错了?”
冷仁愽转头,呆呆的看向穆非卿,眼中带着祈求,希望他能对自己说这件事是个误会。
酒里的毒不是西王妃下的,是有人借了西王妃的手,挑拨他们的关系。
穆非卿看着冷仁愽这般脆弱痛苦的样子,心里隐隐发痛,更加恨那个西王妃,残忍的说:
“不会搞错,连她儿子都亲自来说了,怎会搞错?”
“要杀你的人就是她!”
“可…。为什么会这样呢?她为什么要杀我?”冷仁愽握紧了拳头,两道剑眉紧紧锁起来,浑身都在发抖。
穆非卿知道冷仁愽心里一定是有答案的,除了权力,还有什么?
冷仁愽活着,若是无关痛痒,她当然愿意继续好好对他,乐得博一个贤名儿,一旦威胁到她的利益,自然是可以毫不犹豫的舍弃,杀害。
冷仁愽觉得整个身体的血液的冰凉!
穆非卿坐到他身边去,伸手揽住他的双臂,抱住他。
冷仁愽伸手紧紧抱住穆非卿,低头在他肩膀上,哽咽着,默默流泪。
两人什么话都没说,时间就如停止了一般。
过了许久,穆非卿感觉到冷仁愽激动的情绪冷静了一些,开口轻声说:
“愽,我蓝家表舅是个能干的人,等他到了漠北,定会好好辅佐你,让整个漠北安定下来。他没来之前,你自己要多长个心眼,别随便相信别人,不管曾经和你有多要好的人,不管以前你觉得有多忠心的人,都不可全然信任。”
“答应我,保护好自己,好吗?”
冷仁愽闻着冷仁愽身上的幽然的龙涎香,深吸一口。
“非卿,能认识你,是我这一辈子最大的幸事。或许老天让我去盛京,就是为了遇见你。”
穆非卿笑,恢复笑嘻嘻的语调:
“可不是,能和我做兄弟,你就偷着乐吧!”
“来来来,让你的侍女亲自去准备酒来,我们好好喝一杯!”
冷仁愽松开穆非卿,脸上还有泪痕,嘴角带着苦涩,道:“好!”
冷仁愽叫了侍女进来,侍女收拾了地上的狼藉,又重新备了酒端上来。
穆非卿亲自倒满递给他,两人大口喝了起来。
这边青崖以云尊太子的口谕召集了西王爷的部下,全部把他们带去了西王妃的帐篷外面。
铁日松也在其中。
大家虽不乐意听从青崖的,但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和穆非卿等人撕破脸,再说,西王爷还在他们手上,又新封了漠北王,云尊四千精骑兵还包围着他们。
来到西王妃帐篷外面,青崖阻止了站在帐篷外面想要进去通报的奴仆,又不让众人说话,让他们静耳听。
众人莫名其妙的不知道青崖在搞什么鬼,低声嘟囔咒骂着站在西王妃的帐篷外面。
塔木没有得到冷仁愽的回答,以为他已经喝了毒酒,急的满脸通红,找西王妃要解药,西王妃怎么会给。
从塔木口中得知冷仁愽和穆非卿都中了毒,反而高兴起来,不但不给解药,反而催促塔木,让他逃走。
两人在帐篷里吵得不可开交。
众人在外面听了十几息,就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瞬间,大家的脸色都变得不好看起来。
红白交错,面色铁青。
铁日松气得额头青筋直冒,紧紧握着拳头要冲进去,被人云尊这边的人按住了。
“谁也不许动!”
青崖带来的人抽出剑,对着漠北众位重臣。
帐篷外面西王妃的侍女吓得瑟瑟发抖。
青崖扫了一眼大家,冷冷开口:
“皇上放了漠北生路,亲自给你们封了漠北王,你们竟然要下毒毒死他!还要将我们太子殿下一并毒死!”
“漠北真是好大的狗蛋!该当何罪?”
铁日松呼哧出粗气:
“我们并没有此意,这件事我们并不知情!”
“王妃的意思并不是漠北的意思!”
青崖冷哼:“此事漠北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不然…。”
“敢毒杀太子,怕是你们活的不耐烦了,让整个漠北给殿下陪葬,都不足以平息皇上的震怒!”
原本西王爷的部下对那木愽当上了漠北王多有不服,只铁日松等以前跟着老王爷和果滚的人,才是真心拥护冷仁愽,两方势力多有较量。
如今这种情况下,西王爷一派人倒不好多说什么。
青崖扫了一眼神色各异的众位重臣,开口:
“来人,将帐中毒杀太子和漠北王的毒妃捉了!”
话音一落,冲进去七八个持剑的云尊侍卫,只听帐篷里传来女人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塔木的喊声。
再出来,西王妃已经被侍卫拿住,扭着胳膊。
塔木跑出来:“母妃!”
一出帐篷,西王妃和塔木才发现帐外站满了人,两人脸色齐齐一白,知道在帐篷里的对话被他们听到了。
青崖面无表情,眉眼冷冽,也不和众人废话,众人自知理亏,不好求情。
眼睁睁看着青崖等人把西王妃带走了。
塔木追了过去。
青崖拦住塔木,塔木脸色惨白:“你们要把我母妃带到哪里去?要杀了她吗?”
“给我个机会,让我去劝我母妃,我让她把毒药交出来,不会让那木愽和太子殿下有事的!”
青崖看着面前心急如焚的塔木,沉脸问道:
“塔木王子,你知不知道毒杀当朝太子是什么罪名,可曾听过株连九族这个词?”
“如今你能活着已经是万幸,别把自己搭进去。”
说完,不顾塔木的苦苦哀求,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开。
塔木没有办法,拔腿往冷仁愽帐篷跑去。
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冷仁愽帐篷外的守卫全部换成了云尊的人。
见塔木跑过来,守卫直接将他拦下。
穆非卿在里面听见塔木吵闹的声音,开口喊道:“让他进来。”
塔木急得满头大汗,掀开门帘进去,却只看穆非卿一人坐在帐篷内。
“那木愽呢?”
塔木心急如焚:“有没有找军医来给他看啊?他怎么样?”
穆非卿坐在毛毡上,身子慵懒的靠在小木茶几上,耷拉着眼皮看着满头是汗的塔木,懒洋洋的开口:
“他喝醉了,在里面睡觉。”
“喝醉了?他身上的毒…。”
塔木抬脚往里面走,穆非卿伸出一条腿拦住他。
“放心,他没有喝你母亲送来的毒酒。”
塔木愣了一下,停住脚步,低头看向姿势随意慵懒的穆非卿,他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灼灼生辉,精致的眉眼,雪白的肌肤,因为饮了酒,双颊带着酡红,更是美得惊心动魄。
让人的视线留在他脸上挪不开。
塔木心里着急担心,不仅是因为那木愽,也因为他母妃,但这一刻,望着眼前唇红齿白,吐气如兰的穆非卿,脑子嗡嗡作响,乱成一团,一时反应不过来。
穆非卿看他望着自己傻呆呆的,微微皱了皱眉,声音变冷了:
“你过来做什么?来给你母亲求情的?”
冰冷清脆的声音传入耳中,让愣住的塔木回了神。
“我…。殿下,那木愽真的没有中毒吗?”
“你是不是很失望?”
“不…不…”塔木摇头,想到给那木愽下毒的人是自己母妃,心里很不是滋味,酸涩难忍,整个人都焉了。
他走到穆非卿身边去,跪在他面前,咬着牙,抬头望着他:
“殿下,我知道我母妃这次太过分了,犯下了大错,但,你可不可以不要杀她?”
“你杀了我吧!饶我母妃一命!”
穆非卿抬抬眼皮,看着面前这个长相不出众,皮肤有些黑的少年。见他满头是汗,双眼含泪,吸着鼻子,皱着眉毛,难受得想哭又极力强忍着,表情滑稽又可怜。
真巧,冷仁愽喝醉了酒,迷迷糊糊晕过去的时候,拉着他的手还说,让他饶过塔木一命。
不过,眼下,这个少年显然更加愿意拿自己的命去换他母亲的性命。
见穆非卿只是眯着眼睛看着自己,不说话,塔木的心更加慌了。
他自生下来就是王族子孙,自小就要学习盛京的规矩,自然晓得谋杀太子是多大的罪,青崖刚才那句株连九族,吓得塔木魂飞魄散。
他就搞不明白了,怎么一日之间,阿爸被胁迫去了黑城,生死不明,凶多吉少;而后母妃又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来,不仅要毒杀那木愽,还要连云尊的太子一起毒杀。
难道他们一家,都要死在今日了吗?
“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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