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弓司长方出了声:
“你们说的,都对,却都不算全对,竟将最要紧的疏忽了,为下人者,若能将‘忠’字时时铭记,才不算有负重托。”
两人愈发不明所以,惑道:
“小的们此时虽说丢了大丑,素日里也还算尽忠职守。”
弓司长淡道:
“若说尽忠职守,不过是职责,是分内的行事,还不算不负主子的恩托,心身合一,处处为主子想着,方才是居人下者的道理,如你们,一面纵享殿下的好处,一面又在背后搬弄口舌,平添许多是非,岂能算作忠仆?”
两人这才恍然,原是在怪罪他们背后议论陈暮成之事。
女子不好与他理论,只作愧然模样,却是男子,面露些许不服。
弓司长明眼瞧出了,便道:
“我说这话,本是道理,你瞧着,竟是不服气,可想你心中另有主意,不妨说来,我与你理论理论,也省得你心口不一。”
那男子欲言,又止:
“说出来,您又怪罪,竟别提了。”
弓司长紧盯着他:
“你明里一套,背地又是一套,我才要怪罪,若你好歹有些道理,我全当习学习学,你也不至于憋着话,自找些不痛快,两全其美,如何不好?”
听他如此说,那男子不得不听从,叹气道:
“大人谦逊,小的有心推拒,如今也不得不从,小的便将心里揣藏的些许话说来,大人听了,若觉好没道理,也想着小的是个粗鄙人,原也不通达情理,您大方,一笑也就是了,千万不要自轻身份,与奴才们计较。”
弓司长听得他突然谨慎,便道:
“你毋需多试探,原本是我让你说的,若我再拉扯不放,委实不是个君子的行径。”
男子抬手作揖:
“您先前说的,的的确确是这个理儿,却不是这么个行事,小的们是下人,手上拿了月俸银子,脚下便踏踏实实做事,谁让咱们过活好,便靠谁,树倒猢狲散,说的便是奴才们这样儿,也不讲个忠心,但求个稳稳当当,自保为上。”
弓司长细品男子此言,虽不是满口仁义道德,可将私心里想的,明摆着说来,倒有几分直白的快意,有几分可听之处。
于是示意他往下说。
只见那男子又道:
“成日家里说着尽忠,不过是为讨上头人欢喜,又有多少言行如一的君子圣人?大人,您细想,这‘忠’一字,是不是常与‘心’一字并连,敢问大人,此未何故?”
弓司长哑然失笑:
“你这厮,如何倒考问我来?”
话虽如此,却未有疾言厉色,他道:
“忠心二字,你问得突然,我竟未有深想,细想古今圣人的学问,所提忠义甚多,有‘天下之德,莫大于忠’之言语,若单谓一个‘忠’字,尚有‘志虑忠纯’等先人之言可供参详,可这‘忠心’一词从何而来,有何典故,竟无从可考。”
弓司长略略一想:
“也是依我拙见,之所以有忠心一说,许是有尽己心力,奉公任事之意。”
那男子出生低微,又不识字,如今听了这一通讲学,如堕云雾,不明所以。
弓司长观他神色,知晓是不明白,不免有“道不同,不相为谋”之叹。
正要打发他去了,却听得男子又道:
“这些之乎……无从等言语,小的听不算明白,只能胡乱猜想大人之见,忠心也是用心,是一心一用,倾尽心力的意思,可小的,倒有些别的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