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道理,自己生意做得再好再大,也不会让豪绅权贵瞧得上眼,于是便下定决心,要柴家的后代在官仕上博取个功名出来,不但能光宗耀祖,将来封妻荫子,不再看人眼色,便更不在话下。他将这番道理讲给我听,说要送我去临安城最好的书院读书,我那时还是孩童,自不愿离家在外求学,我娘也苦苦哀求,说去博罗郡请最好的先生过来教我,临安离此路途遥远,这一去只怕数年不得面见一次,无奈爹爹执拗起来,九头牛也拉他不回,没过几天,他便亲自一路送我出了岭南。
我寄养在临安城张叔叔家里,每日除了去书院读书,便是在张家做些杂活,身边连一个玩伴也无。其实张叔叔只是和爹爹有生意往来,并没什么深厚交情,他如何会悉心管我?这十年来爹爹到临安探过我两次,我回过永湖镇三次,每逢年节,我便孤零零一个人,对着南方默默流泪,这种滋味,你们可曾想过么?
我知道家中对我寄予厚望,我也想拼命读书,一举考到功名,那样便可以衣锦还乡了。可惜我资质太过鲁钝,别人看一遍的书,我要读三遍,别人听一次就懂的道理,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就这么连考了三年,次次落第,我终于下定了决心,不再求什么功名了,我家中既有田产,又有商铺,就是坐吃山空也饿不死,又何必多此一举,在这里苦苦煎熬?我想通后,便草草收拾细软,直回岭南的家中,反正我读书无望,拼着给爹爹责骂一顿,又有何哉?
哪知我回到家中,爹爹并未多说一句,但我看得出来,他眼中满是灰心失望,呵呵,哀莫大于心死,我这个儿子如此无能,只怕他早就心灰意懒,连责骂的力气也都磨没了罢。这一年我虽在家中,但和在临安也没什么不同,几乎从不与爹爹说话,我父子二人逐渐疏远,他也不让我碰家里的生意,百无聊赖之下,我每日就在镇上乱晃闲逛,直如个纨绔子弟一般,有时我就在想,自己弃了在临安的学业,这么冒冒然回到家里胡混,可真做对了么?
便这么浑浑噩噩过了半年,一日我来到镇口,突然想起家中还有个茶坊开在此处,只是这生意十分微小,平素不曾想得起来,那天也不知怎地,我心血来潮,定要去一探究竟。我进到屋中,里头似乎并无掌柜,只一对少男少女在屋中打理,那少女听到有人进来,忙转过身来招呼,便在一刹那,我的胸口犹如被重锤敲过,一颗心乱腾腾的,仿佛要从腔子里蹦出一般,我脑中一片空洞,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绕来绕去:这世间怎会有如此清正秀丽的女子!那少女想是看出我目光呆滞,脸上一红,笑吟吟地给我上茶,她那时并不知道我的身份,只当我是寻常茶客,便是如此,她也极力掩饰神情,唯恐令我有半点难堪。唉,实不相瞒,我久在临安求学,见过的京城美女如过江之鲫,何止百万千万?可在我眼中,都及不上这少女的万一。那次我颇觉失态,匆匆喝完了茶,便会钞走了,自此我每日都去茶坊,一来二去,和那少女熟络了,知道她叫碧云,也是年前才从粤北阳山县过来。就这样我俩日日见面,时候久了,我和碧云两情相悦,终于……终于私定了终身。”
他说到这里,似乎心中很是忐忑,偷眼向众人望去,见娄之英等四人面色沉重,仍聚精会神地听着,并无什么异样,这才放下心来,接着说道:“我和碧云好了之后,这才告诉她真正的身份,她听说我是少东吓了一跳,直言不敢高攀,就要和我一刀两断,直被我哄了好长一会才肯罢休。不过她与我约法三章,言明在外人面前,我俩不得有半点出格的举动,就要像店东和伙计一样,只在没人的时候,才能不分彼此地说说贴己话,我见她已松口,怕她执拗起来不好收场,自是一口答应,自此我俩便只偷偷摸摸约会,在外人面前不露出半点端倪。虞小姐,我想请问一句,我和碧云如此小心谨慎,因何被你识破?”
虞可娉道:“其实凶手是谁,早先我已有了推敲,只是杀人之心百思不得其解,那日去到茶坊,偶见大公子也在内,看到你和碧云的神情,终于豁然开朗,解了其中的关窍。柴大公子,你俩虽掩饰的妙,但说话时留意对方的那种眼神,是遮盖不掉的,何况这样的事,终归是纸包不住火,令尊不也觉察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