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赵檀生出嫁那日,揪着喜帕,哭得不能自已。
李氏的是非对错不评断,袁修的好坏正义也不考量。
直说赵显,在这件事上,待她是有真心的。
是她运道不好,明媒正娶嫁进门也能落个伶仃的下场。
忆及那天夜里,天儿正凉,那永宁侯袁家的婆子将软轿一丢,塞给长清道人一个硕大的荷包后,便似甩掉一个烫手山芋一般,火急火燎地冲她拱手,“大奶奶一向为人和善,下头的奴才都会感念着您的。今儿也着实没法子了,给大奶奶行个全福礼,也算是全了咱们主仆一场的恩情。”
那婆子朝地上一跪,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一抬头看赵檀生面色铁青,嘴唇惨白,只觉这大奶奶可怜,便又诚心诚意地磕了三个头,磕得额头都青了,这才抹了把眼角飞也似的往外走。
赵檀生脸色发青,欲哭无泪。
倒不是因为什么。
这三九的天儿,袁家将她扫地出门时,竟连一件厚衣裳也没给她带,叫她套了件摘枝团花的合领褙子就出了门,一路从江宁府赶到淮安府,冻得她牙齿发颤,指尖发凉。
就算磕八百八十八个响头也换不回一件厚袄子呀!
然后她就换上了道袍,口里唱的是冲虚真经,头上簪的是混元髻,足上踏的是十方鞋,从此一别红尘,如今已是第六个年头。
头一年来,正觉女冠闭关,东岳观主事的是素来刻薄的长清道人,赵檀生初来乍到是个新鲜人,又摆明了是夫家不要,娘家不管的可怜人。贵家太太们就喜欢这样的,冬天加棉的道袍,夏天棉绸的亵衣都喜欢赏给檀生,嗯,赏给檀生洗。
夏天倒还好,冬天就有趣了,赵檀生双手浸在井水里头,搓揉着贵家太太的衣裳,两眼一发昏,还以为自己下死手揉搓的是袁修那个不要脸老瘪三的脸!
奈何把袁修那老瘪三的脸都揉裂了,都换不来半筐黑炭。
但是洗衣裳可以,劈柴可以,挑粪也可以。
入了道的贵家太太还保留着旧日的习气,洗件大衣裳赏点儿炭火用,劈半天柴火就多给三个馒头,再风雅点儿的,抄一本五百页厚的经书能得个一小盅猪油。
这昭德十三年的冬天是真真儿冷,若她赵檀生没洗这十来筐衣裳,劈那上百捆柴火,怕早就变CD梁山里的孤魂野鬼了。
她一早就想好了,若那时候她变了鬼,第一个去吓的就是袁修,吓死那龟孙!
到底没如愿。
手上冻疮还没好的第二年春天,正觉女冠就出关了,正好看见赵檀生瘦瘦削削挑着两担柴,招来细细问,一问便大怒,斥了长清道人,正了东岳观道风,绝了那凡尘俗世的做派,再把赵檀生收进了门下,教道义,教经籍,教麻衣相法,教相理衡真…
现如今大昭朝盛行道教,昭德帝推崇敬一道人,自封九清先圣,设祭台、拜阵法、炼丹丸。
上行下效,如今九州十七省连带南北两直隶都对道观、道长十分恭敬。这东岳观虽藏在深山中,上下不过四十余道友,可正觉女冠会做人会说话,上有淮安知府供奉,下有百姓香火,说话很有些分量。
赵檀生莫名投了女冠的眼,得了她的照拂,日子也算过得去。待有人来东岳观卜卦,檀生跟在正觉女冠身后掌上三两眼,说上两三句,靠自个儿挣了几枚香油钱,
算来想去,这段时日算是小半辈子里,赵檀生过得最舒坦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