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许平秋笑着上前,给他整整警容,出声问着:“我问你,作为刑警,最有效的审讯方式是什么?”
“证据有力,依法讯问,以理服人。”沈泽挺着胸膛道。
“错。”许平秋一挥手否定了,拍拍他的肩膀道,“两节下基层吧,找到这个问题的正确答案,你差不多就毕业了。他们俩,你随便选,两个队你可以随便去,不过年后,我会亲自询问正确答案的。有问题吗?”
“报告总队长,没有。”沈泽敬礼道。
“好,下面我宣布,任命余罪同志为庄子河刑警队队长。任命严德标同志为太钢矿区刑警队指导员。以上同志,务于一月一日前到新的岗位报到上班,散会。”
许平秋沉声念了句,直接把两份红头文件给了两人,背着手,带着一正一副两位政委大踏步走了。
警营从来就是这么直接,职务可以扔给你,干得好上得快,干不好下课更快。
两人拿着红头文件,鼠标倒是得意了,矿区对他来说,绝对是个好地方。余罪傻眼了,瞅了半天文件问着李玫:“肥姐,庄子河在哪儿呢?”
“靠近天龙山,最北边。”李玫同情道。
“哎哟,这是嫌我搅事,又把我赶乡下了。”余罪有点失落,给了大桃子就罢了,要是拣个带疤的就膈应人了。
“市郊,比羊头崖近多了,好歹是队长呢,都没带副字……同喜同喜。”鼠标乐滋滋拿着文件,和余罪拥抱,被余罪推过一边了。回头他问沈泽:“小沈,要不你跟我,庄子河可是市郊,棚户区。”
“那严师父,刚才总队长那问题的正确答案是什么?”沈泽好奇地问。
“嘿嘿嘿,”鼠标嘚瑟了,笑着像总队长一样拍拍小警的肩膀道,“这个呀,不亲身经历,你自己都不会相信正确答案。得了,跟我走吧,好歹有个认识说话的。”
“那……那行吧。”沈泽只得勉为其难了。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在警营从来都是聚散无常,大家当天吃了一顿散伙饭就算了了。次日清晨,余罪打起了铺盖卷,先到支队报到,拿着调令,由支队长和政委陪同着到新的岗位报到上班去了。
生活就是这样,起起伏伏中一直向前继续着,谁也不知道下一站,会是人生中的一个驿站,还是会成为终点站。余罪也不知道,这不是他的选择,也由不得他自己选择。作为千千万万警察中的一员,你能选择的只有两种生活,要么默默无闻,被永远淹没,要么立在潮头,成为最绚烂的一朵浪花,但最终,仍然会被淹没……
天差地别
狭窄,低矮,标着审1、审2、审3……一直到审10的审讯室里,隐约的叱喝、叫骂、求饶、讯问和外面新年的鞭炮声相映成趣。偶尔一间审讯室门开了,先出来的是满眼熬得血红的刑警,叱喝一声,跟出来了熬得或垂头丧气、或仍在顽抗的嫌疑人。
警匪对抗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年节尤甚。
“吧嗒。”审10的门开,沈泽拿着记录本,和一个小警出来了。一个人揉着眼睛,一个人打着哈欠在嚷着嫌疑人。矿区刑警队在钢材仓库埋伏了三天,终于网到了一伙偷钢材的盗窃嫌疑人。抓了七个,一夜突审,满院子警车进进出出,正根据新线索不断地网捕着漏网的贼。
不一定都有收获,沈泽和另一位刑警审的案子就是如此。
嫌疑人马迪,90后,刚十九岁,戴着手铐出来时怯生生的,两眼还挂着泪花。在审讯室里一遍一遍哀求着警察叔叔,我是第一次跟着老乡偷东西,想整俩钱回家过年,真是第一次,我再也不敢了……那凄楚的样子配上一个营养不良的身子骨,再加上一张像未成年的脸,就算铁石心肠,也要有恻隐之意啊。
何况,抓捕的时候就被揍了个灰头土脸,现在看着还惨兮兮的。沈泽对这种事相当反感,不过人微言轻,他知道就算说出来也只能惹人笑话。
出了甬道,刑警队的临时滞留区,已经人满为患了,格子间里都关满了,平时是边审边移交,可年节根本赶不上。不是审得拖时了,就是旧人未审,新人又来,甚至连移交看守所的警力都抽不出来。把人带到了墙边,那位刑警随手把铐子铐在暖气管子上,这时候,严指导员掀着厚厚的门帘进来了。
“指导员。”小警敬了个礼。夏少华,警校还是严德标的高一届学员。
“甭客气。”鼠标笑道,问着沈泽,“感觉怎么样?”
“三班倒,生物钟早乱了,没感觉了。”沈泽笑道,基层刑警最大的特点他感觉到了,就是不正常。什么也不正常,睡觉、吃饭、说话、上班都不正常,时间长了,人显得也不正常了,哪个出来都是横眉瞪眼,像要跟你打一架似的。
“习惯就好。”严德标笑道,他是另类。
绝对是个另类,在矿区刑警们看来,这位上面空降的指导员,肯定是镀一层金,用不了多久时间就走的。队长高义勇还专门安排了:“手脚都注意啊,大过年的,别整出事来。”
“对了,得注意点,”夏少华扯着嗓子喊了句,“嗨,指导员来慰问大家了,都停下。”
奇了,不管是叫嚣的、拍桌子的,还是叱骂的、嚷叫的,声音全失。各审讯室门里挨个出来了一个又一个两眼血红、样子狼狈的刑警,整着警容,向年后刚来上班的严指导员敬礼,齐齐问好。
“惭愧啊,我这两天在家陪媳妇了,辛苦各位了啊。”严德标的虚荣被满足得爆棚了,难得地谦虚了一句。这一谦虚啊,不知道哪个小警鼻子哼了哼,有点不屑。哟,不对了,说这个不是拉仇恨嘛。
鼠标一住口,他马上发现,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大部分刑警,都用一种不屑的眼光看着他。
坏了,标哥把媳妇给整的过年行头都穿上了,一身皮衣敞着怀,腆着肚子,头发梳得锃亮,这哪是刑警,简直是街上的小混混嘛。
沈泽也发现了,两个人看来短时间融入这个环境,可能性已经不大了。正思忖着,和沈泽搭伴的夏少华出声尴尬地说:“兄弟们欢迎指导员给咱们讲几句。”
“啪……啪……”两声孤零零的掌声,就夏少华一个在鼓,还是倒彩。
冷场了。哎哟,把标哥给气得啊,我是什么人,粤东的、深港的大案老子也参过战,屁大点的刑警队,还把老子当菜鸟了。他心里一气,脸一拉,不客气了,直指摘着道:“讲两句是必需的,你们工作效率太低,哪有这么熬的,总有一天啊,有限的精力得被这无限的嫌疑人给熬干了……而且啊,审讯太低级、太落后。”
一训,一骂,把几位刑警气得就要发作了,兄弟们苦得累得熬得都不吭声,你个外人头天来就叫嚣,何况一看样子,就是没下过基层的菜鸟。到了基层一天抓多少嫌疑人,都是些要不偷狗摸狗,要不打得头破血流的烂事,还指望用什么侦破手段?这上面人真是不懂下面人的苦啊。
一个要发作的被拉住了,鼠标也在找着时机,一看沈泽,问着:“审下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