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间,原本已含泪的眸子竟带着几分期冀和难以言喻的光芒。
看着这双眸子,韩振竟第一次感受到了局促不安,以至于想了很久,落出口的,竟是颇为无奈的一句话。
“我,不知如何说——”
韩振的一句话引来少女“噗哧——”一笑,下一刻,他便见眼前的少女陡然走上前来,近到能够看到少女蝶翼般的睫毛下,那双好看的眸子。
“那——便让我来替你说。”
少女的话温柔而缱绻,那双眸子更是带着几分俏皮,而就在他等待她的话时,却见少女的美目渐近,下一刻,一个清凉而柔的唇瓣就那样如飞鸿掠过般,轻轻点在他的唇角,让他一时连怔愣都忘记了。
看着眼前难得呆呆的人,绮阳眉眼带笑,缓缓放下踮起的脚尖,随即抬起手,便见一只漂亮的彩色羽毛黏在指间,一如初见。
“那日便说过,你欠我一个人情,如今,便用你我的一生来还好了。”
少女的话轻而缓,如画的眉眼温柔而俏皮,很多年后,韩振依然能记得这一日,这一幕。
他们的一切,便是从这里开始的吧。
开春的三月,朝廷迎来了宣府的捷报,龙颜大悦下,大兴的军队班师回朝,冲淡了洛王萧衍的惨淡结局。
回朝那日,皇帝携皇长孙,并三品以上官员于太极门前迎接,而随之,征虏右将军顾敬明封柱国大将军,顾子涵封长胜侯,一时之间,阁老顾家所得的荣宠也道是烈火烹油,满眼的闹热。
而因着这份闹热,另一份擢升令,似乎也被人忽视了。
随行副将郑文屡建奇功,擢升为冀州总兵,封骁勇伯。
……
这一日春光明媚,欢笑间,顾砚龄正坐在摇床旁,手中轻轻摇着“叮当——”作响的拨浪鼓,看着摇床里口吐泡泡,一双眸子半迷半睁的小人儿,眉眼间的笑意便越发温柔了。
“殿下——”
听得声响,顾砚龄侧首,便见萧译走了进来,因而笑着低下头,看着摇床里的人道:“回来了。”
“你瞧瞧谁来了。”
听到萧译话中故意卖关子,顾砚龄顺而看过去,随着萧译的目光,却是看到一身形伟岸而挺拔的俊朗男子走进来,皮肤黝黑却难掩那一双剑眉星目。
“大哥!”
顾砚龄几乎是难掩失态地站起身来,看着眼前那张熟悉而越发稳重的脸,看着那久经历练早已褪去少年青涩的眸子,还有唇边虽修过,却还是难掩的青色胡茬。
恍然间,仿佛已然相隔了半生。
“阿九——”
再坚毅的男子,那双眸中却还是泛红了,听着那个低沉的声音,顾砚龄只觉得自己的脚仿佛灌了铅,右手不由捂起嘴,泪水却是无法抑制地掉落下来。
下一刻,眼前的男子几乎是本能地快步上前,自然而温柔地将她揽入怀中,那熟悉的木樨香,如今竟也携着大漠的风霜,沧桑,却让人安心,就像是大漠里一曲悠远的歌谣。
“我回来了。”
男子的话坚毅而哽咽,让怀中的人不由激动地点头,双手却是将他揽的更紧了。
一旁的醅碧和绛朱看了,都不由红了眼,低头拿丝帕拭泪,唯独萧译,却是负手而立,眸中满是欣然与动容。
“龄儿,大哥还未见过阿诺。”
萧译适时的话令顾砚龄心下一动,连忙离开顾子涵的怀抱,擦了擦泪,侧首对着摇床笑道:“明日正好是阿诺的百日宴,哥哥可来的及时。”
顾子涵闻言也收起泪,当即出声笑道:“就是为着侄儿的百日宴,我与四叔是马不停蹄地朝回赶,恨不得插了翅膀的好。”
顾砚龄闻言一笑,携着顾子涵上前对摇床里的小人儿道:“阿诺,看,舅舅回来了。”
小人儿也不知听懂了还是未听懂,只是拿一双滴溜溜的眼睛看着顾子涵,引得顾子涵心下动容,激动之情越发难抑。
“真如三婶她们说的,阿诺将你们的优点都承了去。”
听到这句话,顾砚龄侧首与萧译相视一笑,随即出声道:“哥哥也当抓紧了,此次回来,你便要与陇西李家的姑娘结亲,依着祖母他们的意思,最迟明年开春,便该叫他们抱上重孙儿才行。”
听得此话,饶是久经沙场的铮铮男儿也脸色一僵,有些不好意思地避开了眸子,引得顾砚龄朝萧译俏皮一笑,却换得萧译无奈又宠溺的眸子。
看着眼前的哥哥,萧译,还有身旁的阿诺,顾砚龄觉得这一刻的自己,无疑是幸福的。
只愿这样的幸福,能够一直延续下去。
但愿,她的担忧是多余的。
即便,这个担忧在顾家,谢家,甚至是萧译的心中,都已埋下了深根。
张府落败,徐府落败,直至严府落败,如今再有了阿诺的出生,一切的荣耀几乎都加在了顾家身上,而谢昀如今在朝堂之上的光芒,也将谢家渐渐捧到了京城的这趟水中。
盛极则衰,这是一个家族,一个国家,亘古难改的道理。
如今的顾家与谢家太耀眼,而能与之相制衡的似乎都不存在了。
而正因为这样的局面,才更让人害怕。
而这个害怕的起源,便只来源于一人。
建恒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