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附近的村民初时确实被吓住了,只是先前到底尝过了甜头,这时候突然断了进项,总是难受,于是便有人偷偷摸摸在驿站前面一点的地方卖货,时日长了又在那里盖起了草棚……
后来那些商贾富户不知怎么弄的,喊来一些差役,将这些草棚院落都给砸了,于是矛盾就此爆发,有些人被抓进去了,但是愤怒的村民们却并不怕,双方常常发生冲突,甚至发展为械斗。
“那些日子咱们这边乱得很,往来的商贾每每经过,匆匆便走了,一日都不肯多留。”说到这里,老翁叹气道。
“那般打斗,难免会有死伤。”杜构对这些民间的争斗也颇为清楚。
双方斗了几个月以后,双方便都有些厌倦了,商贾们一到他们这个地方就跟逃命一般来去匆匆,有些人在这场争斗之中被打死打残了,地里的活计也被耽搁了。
这时候县令寻了几个在他们当地颇有威望的乡绅出来做和事佬,又把牢房里关着的那些村民放了,双方各退一步,不许村人在驿站旁边做买卖,然后又指了这个荒郊野岭之地,让他们在这里卖些自家产粮食菜蔬,只要不耽误种地,便不夺他们的田产,于是渐渐的,便有了眼下的这个村落。
说着这些事,众人又想起前面经过的一些驿站,驿站旁边就有草市,当地百姓在那里买货卖货颇为便利,并无什么时分严苛的管制。
想想在这个村子里发生的事情,再想想之前他们遇到的一些十分冷清的驿站,也许并不是哪些地方的百姓胆子小死脑筋,不愿去驿站旁边做买卖,而是不被允许。
在场这些人里面,若说见识最少的,大抵便数阿枝了,她原本就是石州人,小时候被父母卖到乔家,然后就一直生活在离石县,后来又随乔俊林去了长安城。
见过了离石县,见过了长安城,又见过了从离石县到长安城那一路的风景,她便以为这天底下大抵便是这般了,无论走到哪里,山水总是差不多的山水,人也是差不多的人,并不会有什么很大的不同。
如今她倒是不再那般想了,这天底下的人看着差不多,内里却有很大的不同,虽然总有穷人富人,但是有些人穷且懦弱,有些人却穷得铁骨铮铮,有些人是为富不仁,有些人却乐善好施。
无论山水草木同与不同,这世间的人,总归是不同的。
吃罢饭,主人家便安排他们歇下了,又与他们有没有什么脏衣服要洗,这时候若是洗了,放在炕头上烤一烤明日一早定然就干透了。
男人们也不客气,纷纷便拿了自己的脏衣服出来,老翁的儿子用箩筐装了,拿去与家里的妇人们清洗。
阿姊也有几件衣服要洗,却不愿将自己的衣物与那些男人的衣物放在一处,于是便说她要自己洗。
妇人洗衣服的地方,便在厨下,一个草棚屋子里,布置简陋,地方颇宽敞,两个年轻的媳妇子坐在小凳上,就着木盆搓洗衣服,还有一个年长些的,坐在灶下烧火,三人一边干活一边说话。
阿枝抱着自己那几件衣服进去,那年长的妇人便把墙边靠着的一个木盆端过来给她,又利落地从锅里舀了几瓢热水,与大半桶从水缸里舀出来的冷水兑了兑,倒进她那个木盆里。
于是阿枝便坐在那里洗衣服,听着那几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灶膛里烧着火,这屋里虽然没有火炕,却并不怎么冷。
不多时,又有几个小孩蹭过来,与自家阿娘讨要玉米,言是要去对面街上换麦芽糖吃。
这些小孩也是知道看眼色的,方才他们都见客人给钱了,家里的大人们今日挣得了钱,心情好了,才比较容易讨到糖吃。
那年长的妇人打发他们:“去去,昨日方才吃过了,今日又要吃?”
那几个小孩却不肯走,嘤嘤嘤地围着自家阿娘撒着娇,又扯衣服的,还有爬到他们阿娘背上耍赖的,为了那一两块饴糖,一个个俱都使尽了浑身解数。
倒是有一个小姑娘,乖巧地蹲在阿枝身边看她洗衣裳。
阿枝在长安城生活了这些年,不缺吃不去穿的,尤其后来住在白府之中,四季衣裳更是置办得颇为周全,这时候出门在外穿得虽然低调,在眼前这个小姑娘眼中,却也是很美很洋气了。
阿枝看着眼前这个乖乖巧巧的小女孩,心中也是有些喜爱。后来她把盆里那几件衣裳抹上羊脂皂搓洗过一遍,将盆里的脏水倒了,那个烧火的妇人忙又与她提了一桶温水过来。
阿枝便趁着这个工夫,从怀里摸出三枚铜钱,递给那个女孩,叫她与阿兄阿姊们一起拿去买饴糖吃。
那些个小孩呼啸着便出了院子,也不管外头这时候正在刮风下雪的。
“你又与他们铜钱做什么,这些死孩子,一个个嘴里就跟长了馋虫一般,肚里又像无底洞,总也吃不够。”那个给她提水的妇人这般说道。
“这般大小的孩子,哪一个不是这样。”阿枝笑着回道。一桶温水倒进盆里,她把自己那几件衣服放进去继续搓洗。
“你们大地方的人,定然不似我们这般,咱们这地方穷,小孩也格外馋些。”
“也就是这两年,还能闹着要吃饴糖,搁我们那时候,一天能有两个杂面饼子果腹就算不错。”
“大郎大娘他们小时候也吃得不好。”
“那时候一年到头也难得吃上一两回饴糖的,不过他们到底还是比我们强些,七八岁往上,就再没饿过肚子了……”
她们这边方才没说了几句话,院子里便又传来了那些小孩回来的声音。
年长的妇人掀开草帘子出去问了一句,只听外面的孩子说,那卖饴糖的见他们拿了铜钱去卖,而不是用粮食换,于是便多给了他们两块。